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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節 年禮

  連著兩日,眾人都去前院請安,整日陪著林夫人與孫夫人說話作耍,兩位姨娘在一旁伺候著,林老爺也時不時吩咐前院的管事們送些新奇的玩意兒、吃食來,眾人嘻嘻笑笑倒頗有些這年提前過起來的味道,只是林玉潤每日一時被孫夫人隱含冰冷惡意的目光盯著,一時又被孫紹棠灼熱無比的眼神暗瞄,只讓她如芒在背,被這兩母子弄得一忽兒冷一忽兒惡心,卻是度日如年,只恨不能早早逃回院子去,捱到了第三日卻聽前面有人來報,

  “稟夫人,趙家大爺過來送年禮,老爺說隔會兒帶他過來見禮!”

  林夫人聽了斂了斂臉上的笑,淡淡的答了一聲道,

  “知道了!”

  看了坐在最末的林玉潤一眼,哼了一聲,孫夫人看了一眼含羞低頭的林玉潤,又看了看面現黯然的兒子,笑問道,

  “不知這趙家的大爺又是那一位?”

  林夫人道,

  “便是我們七姐兒的未婚夫婿!”

  “哦!我初進城里,在街市也曾聽人談論過這滄州有一豪強趙家,可是那個趙家?”

  “可不是那個趙家么!”

  孫夫人笑道,

  “我們七姐兒生得花容月貌,想來定是很得那位趙家大爺的喜歡!”

  她這話一說,廳上眾人都有些變臉,大家閨秀養在深閨人未識,又不是街邊行走的市井女子,便是生的再好看,也不會拋頭露面的,旁人那里要知道她的花容月貌去,若是知道林玉潤與趙旭那一樁偶遇這么提一句倒也勉強說得過去,偏偏孫夫人并不知有這么一樁事兒,這么說話卻是在暗指林玉潤不守閨房行為孟浪了!

  林志鉞幾個哥兒聽了,微微皺起了眉頭,只妨于長輩在上也不好多說,孫紹棠卻是臉色一冷,暗暗瞄了母親一眼,卻見她沖著林玉潤笑瞇了眼,做出一副混不知說錯的和藹樣兒,心知她是恨上了林玉潤,忙輕咳了一聲道,

  “母親,我看您這茶涼了,不如再換一盞吧!”

  說吧便端了遞給了身后的丫頭,那丫頭捧了滾燙的茶水不明所以的出去,又倒了一盞進來,卻見廳中已多了兩個人,

  林老爺一臉喜色的坐在上方,看著趙旭立在堂前躬身施禮,

  “岳父、岳母在上,小婿這廂有禮了!”

  說罷撩了袍便單膝跪了,林夫人眼露不屑,林老爺卻是連連點頭,雙手虛托笑道,

  “快起!快起!你這孩子也是多禮!自家人不用如此講究!”

  “年節下,孝敬二老自是應該的!”

  林夫人扯了扯嘴角道,

  “這是你二姨母,夫家姓孫!”

  趙旭過來見禮,

  “二姨母,大安!”

  孫夫人見這人,生得黑壯兇惡,一對濃眉下兩個細長眼,便是畢恭畢敬也透出那么一股子桀驁勁兒,心下暗驚,

  “怪不得林玉潤那妮子不愿嫁了!”

  還是給了他一個香囊道,

  “姨母繡的,你拿去玩兒吧!”

  趙旭謝過,林老爺笑著一指林志鉞幾個,

  “這邊便是你們幾位兄長,端清、佑陵、左敘、宗謙…”

  又道,

  “這邊是你幾位姐姐們!”

  趙旭起身做了一個團團的作揖,

  “各位兄長有禮!姐姐們有禮!”

  論年紀他在小輩之中最長,只可惜娶了林玉潤這排行最小的,說不得見了他們都要叫哥哥、姐姐了!團團見了禮,又幾步到那林玉潤前面,一躬到底,

  “給七小姐見禮!”

  林玉潤羞得面上通紅,忙起身回了禮,

  “趙大官人有禮!”

  林老爺這邊命人來給他看了座,卻是排到了林志鉞之下,坐到了孫紹棠之上,趙旭過來與他兩兩相望,一個心里想,

  “便是這小白臉子了,惹了我家大奶奶!待老子找著空子,揍不死你!”

  一個心里道,

  “便是這粗鄙之徒,強娶了我天仙般的表妹,簡直是癩蛤蟆妄吃天鵝肉!”

  眼光交匯都隱隱露出敵意來,林老爺在上面卻是絲毫不察,只是捻著胡須笑。

  林玉萍與林玉淑卻是睜大眼上上下下打量著趙旭,又看一看旁邊一表人材的孫紹棠,心下更覺得林玉潤這門親事定的好,這趙一霸便是連表哥的一根腳指頭卻比不上,你看他雖是身著錦衣華服,也不過似那山上的土匪強扮了良家,人還沒有站攏就透了三分煞氣,若是讓我來跟這樣的人一處過活,只怕不用打罵,嚇也嚇得吃不下飯了!

  趙旭見過禮,便令候在廳外的趙喜捧了單子進來,承給了林老爺,林老爺接過來笑呵呵看完道,

  “賢婿,實在太過多禮,不過是個年節罷了,卻是如此破費,確實是太過客氣,林家倒是有些受之有愧了!”

  說話間便將單子遞給了林夫人,林夫人接過那大紅灑金的禮單一看,暗暗吸了一口氣,將那臉兒躲在禮單后面瞪眼,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這小蹄子也太過命好,嫁了這么一家人,不過送些年禮,便有那百年的人參、南海珊瑚、西域的美酒還有那紅木雕的壽星佬兒,綾羅綢緞不在話下,珍珠瑪瑙自不必說,干果食材、腌臘山珍成筐成車,到似四面八方都搜羅了一遍,偏那廝還道,

  “都是家里南北行貨倒弄的一些小玩意兒!卻是有些簡薄了,望岳父、岳母笑納才是!”

  聽聽!聽聽!口氣也忒大了!就是那尺高的紅珊瑚也不是尋常人家能弄到了,還有那西域的美酒,色如瑪瑙,其味甘甜,一壇便要十兩銀子,他便送了一車來!

  林夫人暗暗對著那禮單運氣,又抬眼看了看趙旭那粗壯的身子,黑雷公一般的臉,心下好過了些,

  “我們家三姐兒嫁的是宣城崔家,高門大閥,世家底蘊深厚,等隔兩日送了禮單過來,必是要比這土豪強上百倍,崔家那位六爺我也見過,生得玉樹臨風,人材一流比這趙一霸強上百倍不止!”

  想到這里,心里這又恨又妒的勁兒才算是緩了過來,卻不料那邊趙旭又道,

  “這廂也給幾位哥哥、姐姐備了年禮,一些把玩的小東西,望幾位哥哥姐姐不要嫌棄!”

  說罷趙家隨從便捧了香樟木做的匣子過來,竟是廳中諸人都有,孫夫人接了趙旭雙手捧來的東西笑道,

  “我這趟倒是來得對了,賢侄婿有心了,想得真是周到!”

  趙旭笑道,

  “二姨母,既是七小姐的長輩便是雍善的長輩,這年節下,自然是應該孝敬的!”

  眾人都收了禮,平輩們都站起身謝過,連孫紹棠也得了東西,心下雖然不豫卻還是要過來行禮道謝的,林仲鉞拿了手里的匣子掂了掂,只覺沉手的狠,心道,

  “這未來的妹弟,在這滄州城中也算是一號有名的人物,平日里沒少聽人背后議論,紈绔跋扈,今日一見倒覺得有些過了,看著雖生得五大三粗也還是明理的!”

  心里想著便探手把匣子打開,卻見那猩紅的墊子上正中擺放了一把不過五寸長的匕首,刃身微微彎曲,刃鋒寒光閃閃,首柄上卻細細鑲嵌了各色的寶石,看起來即華貴又實用,林仲鉞只一眼便甚是喜愛,喜道,

  “這是西域來的好貨!”

  便拿出來端在手中把玩,林老爺一撫長須喝道,

  “二哥兒,憑地沒有規矩!實是失禮!”

  趙旭笑道,

  “岳父不必見怪,二哥哥喜歡便是最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用拘泥什么禮數了!”

  眾人見了林仲鉞手里的匕首,精巧別致又華貴富麗,看了看手里的匣子都有些心癢起來,也不知自家這手里的是什么好東西,林錫鉞向來跟著林仲鉞在一處混,見二哥打開了,自家爹爹也不過喝斥一聲便罷了,便也大著膽子打開來看,卻是一根烏金的馬鞭,拿出來對著光一看,表面竟還隱隱泛出金光,竟是摻了金絲在里面,心下喜歡的緊,沖著趙旭抱拳道,

  “竟是鑄星坊的烏金鞭!據說一年只出的了十根,多謝趙大官人!”

  趙旭笑道,

  “五哥哥,不用多禮便叫我字——雍善亦可!”

  旁邊的林仲鉞看著眼饞道,

  “老五,不如我們倆換著玩兒吧!”

  林錫鉞見了他手里的匕道也是心動,連連點頭道,

  “好,三日為限,你我各玩三日,再換回來!”

  這邊兩人低頭竊語,那邊眾人也趁勢看了看手里的東西,林玉萍得了滿滿一匣子拇指大小的珍珠,林玉淑得了一對兒漢白玉壁,林玉潔卻是一塊五彩霓裳的料子,借了格子窗里透進來的光線一瞧,整個廳堂都似亮上了幾分,林玉潔喜道,

  “這般好的的料子,便是日日掛在屋子里看也好,怎么忍心剪了做衣裳!”

  林夫人見了也很歡喜笑道,

  “日日掛在屋子里像什么話,不如你那嫁衣便用這塊料吧!”

  一時間眾人都喜笑顏開,孫紹棠緊抿了嘴偷偷打開自家的匣子一看卻是一塊端硯,并一刀頂級的蟬紗紙,讀書人偏愛文房四寶,他從來囊中羞澀,卻時常聽同窗說起,這樣的好東西在那里那里產,如何如何好,這位大家,那位大賢也曾贊過,便是有銀子也買不來,心下越是喜愛,便對趙旭越是嫉恨。

  “如此莽人卻是投生的好,進了那樣的豪強之家,真真是老天無眼!”

  卻見那廝竟趁著眾人談笑之際,竄到了林玉潤身邊,雙手捧了個匣子打開,七表妹紅著臉兒向里面看了一眼,那廝便在她近前低低說了什么,卻被斜了一眼,趙旭如何他卻不知,孫紹棠這邊卻得一清二楚,卻只覺七表妹緋紅著臉兒,一雙明媚的眼兒,挑著眼角兒微微向外那么一瞥,只覺那眼風兒都是成了箭一般,一撲棱扎進了心眼兒,又是疼又是麻,又是酸又是漲,只把他胸膛扎出了一洞兒來,絲絲的透進了涼風,

  “難道七表妹竟被這莽人,這一番土豪作派打動了嗎?”

  低頭看了看那暗暗透著木香的匣子,饒是他孫紹棠自命不凡、才高八斗卻也知道,五斗米是能讓人折腰的!琴棋書畫也不能當飯吃,詩詞歌賦更不能做衣穿,這趙旭送的東西便似明晃晃打著他的臉,

  “讀書人再是清高不凡,這筆墨紙硯也是要用銀子買的!”

  想到這里一時只覺得手里的匣子竟似那被燒紅的烙鐵一般,閉上眼扔到了身后立著的硯成懷里,硯成忙小心的捧了,也不知表少爺這一轉頭時,陰翳可怕的表情是為了那一般?

  當夜,趙旭在林府里留下來吃了晚飯,林老爺又命打開了那西域來的美酒,一家人不分男女不論老少,面前都擺上了一杯共飲一番,林老爺更是與趙旭對端豪飲,直喝得酩酊大醉,鬧到了半夜才算是散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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