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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節 青玉(二)

  想到這里心下便打定了主意,楊婆子攏了桌上的銀子收入了布袋里,那青玉佩也貼身藏好,便辭了表少爺出來,看著天色也暗了,卻還是不敢從大路走便順著角門專揀那人少的地兒,到了一處角門,便從里摸了鑰匙出來打開,虧得她是府里的老人,這處角門多少年前都在了,只是大少爺分了院之后便給鎖起來,也只有她知道夫人庫里有這里的鑰匙,給那看庫的婆子幾枚銅板,再隨口扯個謊就把鑰匙借來了,打開角門便是六小姐林玉淑,院邊那一片竹林子,從這里走便要近上一盞茶的時間,楊婆子看了看眼前黑乎乎的竹林,咽了口唾沫,又伸手到懷里摸了摸那袋銀子,才鼓起了那股勁兒,走進了林中,她自以為行蹤隱蔽卻不知那一頭,有人瞧見了她,卻是正在樓上憑窗遠望的六小姐林玉淑,她拿手一指下面,

  “松芝!你看前面那個婆子,是不是林玉潤那院子里的?”

  松芝扶著欄桿,瞇著眼瞧了一會兒,

  “小姐,是楊婆子,在七小姐院子里看門的!”

  “她從前院那處過來的?怎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那邊像是洗硯居的方向,我們這邊有一處角門與那邊的后院連著,不過因為少有人去,平日里都是上了鎖的!”

  主仆二人在那樓上見楊婆子懷里鼓鼓脹脹一大團,還伸手去摸了又摸,見她進了竹林子,主仆二人相視一笑,便跟著下了樓,松芝向左一轉,自另一處小徑繞向了前面,那楊婆子進得林來,見里面昏暗一片,四處林影幢幛,又有風吹來整得沙沙作響,身后咔嚓嚓似有腳步傳來,本就心中有鬼的楊婆子嚇得猛一轉身,卻見后面空蕩蕩一片,只有那搖曳的竹枝發出聲響,倒似那鬼影重重,來時的小徑也隱沒不見了,仿佛遇上了鬼打墻一般,嚇得她又轉身便要跑,卻不知盤根銀節的竹根正橫亙在腳下,

  “撲嗵”一聲,楊婆子立時摔了個狗啃屎,那懷里的東西經那么一撞便飛了出去,卟卟兩聲隱入了枯竹葉堆里立時不見了蹤影,楊婆子現時也顧不得去找了,連滾帶爬的起來,白著一張臉,也不敢叫只一溜煙兒跑得飛快,腳下生風沖出了林子去,后面還隱隱聽到幾聲輕笑聲傳來,嚇得她更是汗毛倒豎,腿肚子發軟,腳下一絆差一點又栽倒,趔趔趄趄的跑了,

  竹林里,林玉淑挑了燈籠上遮光的黑布,松芝手拿了兩個袋子到了她面前,

  “小姐!”

  林玉淑接過來打開口兒向里看,卻是一袋子碎銀,一塊青玉,拿那塊玉在燈下仔細看,這玉品相一般,雕得是福壽綿長,松芝眼尖卻看到了一個篆體的孫字正在那玉的底部,

  “小姐!”

  松芝臉色大變,

  “這塊玉是表少爺的!”

  松芝向來細心,她跟在林玉淑后面見了多少次孫紹棠腰間掛著這塊玉,

  “這婆子竟去偷表少爺的東西!小姐,我們還是快叫護院把這婆子拿住,交到夫人面前才是!”

  林玉淑卻只拿那塊玉看,并不放手,

  “小姐?”

  卻見林玉淑那塊玉收到袖袋中,又低頭看了看身上,此時林玉淑腰上正掛了塊青玉,卻是雕得喜鵲登枝,取了下來塞回到了布袋中,又把那兩個袋子扔回了地上,

  “小姐?”

  “噓!”

  林玉淑翹了手指讓她閉上嘴,主仆二人自竹林中穿插行進,不多時又回了自家院子,上了閨樓,不一會兒果然見那楊婆子畏畏縮縮提了燈籠又回來,卻是那楊婆子怕勁兒過去后,又舍不得那一袋子銀子,便跟巡夜的婆子借了燈籠,謊稱掉了東西在路上,壯著膽子又回來了,主仆二人看那燈光在竹林里閃爍了有半盞茶的功夫后,楊婆子才又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哈…”

  林玉淑捂著嘴兒笑,拿了那塊青玉在手里看,手指頭只在那孫字上一遍遍撫過,

  “小姐?”

  “松芝,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可憐我一片癡心,便把表哥的信物送上門來?”

  “小姐,這塊玉可是那楊婆子偷來的!”

  林玉淑笑道,

  “我那塊玉論起市價來比那塊可是貴重多了,那婆子得了去還能張揚不成?”

  “那…那明兒,這塊玉…要還給表少爺嗎?”

  林玉淑卻不回答,只在在妝臺上一通翻找,找到一個鎏銀包邊的香樟木匣子,鄭而重之的把那塊玉放了進去,沖著松芝嫣然一笑,

  “明兒我們去打個紫檀木的匣子!”

  “小姐?”

  林玉淑將那匣子珍而重之的藏到了隱蔽處,

  “這下子,到了年節時,姨母面前便將這玉一呈,我與表哥的婚事便有了一半的成算了!”

  “小…小姐,表少爺這塊玉是被偷的,他也不會認下呀!”

  “這便是物證,若是再有一樁事兒有了人證,不就十成十了嗎?”

  “小姐!”

  松芝聽完自家小姐的話,不由的暗暗膽顫,小姐真是入了魔一般,為了表少爺什么也不顧了!只是…若小姐與表少爺真成了呢?

  是夜,月已在空,只是被那厚厚的烏云兒遮掩著,一會兒又露出半邊臉來冷冷的看著這靜悄悄的院子…

  這世人千般算計,萬般謀劃,有如那捕蟬的螳螂,立著身子張開翅膀,又把那兩把帶齒的闊刀高高舉,正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那尖嘴的黃雀兒早已等在了身后!+

  而這邊林玉潤的院子里,那門兒輕輕的從外面被撩開一道縫兒,一個矮胖的身影自外面閃了進來,左右看看,樓上樓下、院子里一片寂靜,四處黑漆漆,躡手躡腳推了房門,向西邊床上看了看,見廖婆子正睡著,便向東邊這張床上來了,摸索索到了床邊,剛要坐下卻聽得身后一聲輕響,放在桌上的燈便被點亮,昏黃的光芒立時照遍了整個室內,楊婆子嚇得一轉身卻見桌邊坐了一個人,身上是石青色的斗篷,邊上綴了一圈狐貍毛,襯得一張眉目如畫,那張臉精致的不似真人,倒似個狐仙花妖一般現身在這里狹小的室內,

  “呀!”

  楊婆子嚇得一哆嗦,她那膽兒今晚上連著下了兩次,都快破了!那手里拿著的布袋子便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東西在地上跳了兩跳,自摔開的袋口里骨碌碌滾出來了幾個,

  “七…七小姐!”

  林玉潤冷冷的看著她,立在她身后的艾葉上前去撿了地上的東西,卻是幾錠散碎的銀子,放回布袋里顛了顛,足有七、八兩,放到了林玉潤身邊的桌上,那邊床上裝睡的廖婆子也自床上起了身,站在了林玉潤身后,

  “楊媽媽!真是辛苦,這么晚了還未歇!”

  楊婆子抖了抖身子,扯了扯嘴皮子,慌亂得不能說話,林玉潤將那袋銀子拿了起來,重重扔到了她腳下,

  “這些銀子怎么來的,楊媽媽是要自家說呢,還是我讓人押你到衙門里,報你個偷盜行竊,打了板子再說呢?”

  楊婆子立時跪了下去,

  “七…七小姐,老奴可沒有偷竊…”

  “沒有偷,這銀子怎么來的?你若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便辦了你的偷竊罪,盜了主人家更是罪加一等,按大周律可是要全家流放發配的!”

  楊婆子立時焉了,趴在地上抖著身子道,

  “實是沒有…沒有偷盜,這都是…都是…表少爺賞老奴的!”

  “表少爺?你又不在表少爺跟前兒伺候,表少爺賞你作甚?”

  “表少爺…表少爺,讓老奴把七小姐日常里做些什么,愛吃什么,說些什么話兒都…都告給他,若是…若是說的好,便有五兩銀子!”

  “哼!”

  “啪!”

  林玉潤一拍身邊的桌面,

  “你這見利背主的奴才,我們林家從未虧待下人,我自問對你們雖不說優容但也不薄,你為了幾兩銀子便把我賣了,說!你去告了幾次?都說了些什么?”

  楊婆子見事兒已敗露,心底里暗暗道,表少爺那就是個香饃饃,幾位小姐都想著呢!便是這七小姐不也是偷偷的惦記病了嗎?說便說了罷,表少爺不也想著這位嗎?說不定,我這一說啊,小姐知道了表少爺對她的心意,兩人還得成事呢!到時候,還得賞我老婆子這大媒!心下這么一想,頓覺有底了,跪在那里身子也不抖了,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一干二凈,林玉潤聽了只是冷笑,原來這孫紹棠是兩日前,揪著空子找到的楊婆子,許了五兩銀子一次的重利給她,打聽自家這院子里的事兒,她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布袋,

  “你這袋子里不少于八兩銀子,只怕是額外賞的吧?”

  “是,是表少爺說讓我把這方玉放到小姐的房里,再…”

  說罷掏出一塊玉來,放到桌上,這時節她也顧不上細看那塊玉,卻不知早已被人調了包!

  “再怎樣?”

  “再拿了小姐頭上的花兒啊、釵兒啊過去!”

  “老賤奴!”

  艾葉在一邊早就聽得怒火中燒,上去就照著楊婆子的臉上便是一巴掌,她自來力大,一巴掌過去打得楊婆子那張老臉上立時起了五指的印子!

  “七小姐!七小姐!”

  楊婆子忙捂著臉跪行了過來,

  “老奴也是為了小姐好啊,您…您…不是也…也想著表少爺嗎?現下你們是兩情相悅,說不得,以后還能成夫妻呢!”

  “你胡說八道什么,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艾葉氣得上去左右開弓,一手一邊真要去撕楊婆子的嘴,那婆子嚇得扶著臉只是躲,一旁的廖婆子見了也竄過去按住她,兩個人把楊婆子按在地上好一通撕扯,林玉潤只瞇眼盯著那塊青玉,前世里新婚夜,孫紹棠倒是給過她一塊祖傳的青玉,被她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來,后來在她病重時卻被他要了回去,又佩在了新進門的那女人身上,只是…這塊雖也是青玉但上面沒有一個篆體的“孫”字,那塊祖傳的青玉,孫紹棠只怕還留著等著新婚夜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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