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聽到了方原的話,帝虛的眼神在這一霎忽然變得極為酷烈。
他冷冷看著方原,沉默不語。
但在他周圍,卻開始有無盡的黑暗魔息涌動,那像是一具又一具的分身,從他身邊擴散了出去,充斥了四面八方,方原知道,那是他在分神化念,尋找自己真身的蹤跡,但卻并不著慌,只是平靜的看著帝虛,而帝虛,在這時候也難得的心里似乎浮現了某種陰影。
他還沒有找到方原的真身,但望著此時方原看向自己的眼神,卻終于忍不住起了波動。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目光冷冷的盯著方原,感受到了這個人給自己帶來的不安感覺。
他很想一掌將眼前這讓自己不安的因素拍死。
但他沒有這么做,因為他也知道,這時候打殺方原的分身沒有意義。
所以他一邊分神化念,周圍魔息滾滾,化出了無數道神念飛散了出去,尋找著躲藏了起來的方原的真身痕跡,同時又心念一動,忽然間牽引了某一道法寶,然后就見得,距離此地極為遙遠的地方,那是屬于太皇天仙帝宮的方向,忽然有一道鏡光遙遙穿透了諸天。
那一道鏡光,映射在了他們周圍的虛空之中,立時便顯露了道道畫面。
從那畫面之上,可以看得出來,正是如今天元的畫面。
這時候的天元大地,便與天外天沒有什么分別。
離恨天主與無憂天主兩個,盛怒之下推動了六道輪回大陣,將無盡黑暗魔息傾向了天元,便也代表著天元之上,大劫已經降臨,更是因著兩位天主不顧一切,以及帝虛率無盡魔物攻打天外天,引來了更多的黑暗魔息,便使得這一次天元的大劫,比以前更為兇猛…
轟隆隆!
難以計數的黑暗魔息,自九天之上,自大地裂隙之間,自諸般詭查難辨之地,爭先恐后的涌入了天元,有的形如龍卷風,自天而降,有的如同魔神降世,震得大地碎裂。
那些黑暗魔息的出現之地,幾乎難以預料。
之前的天元,曾經有多少渡劫通道的存在,如今的天元,便有多少大劫滲入之門。
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帝軒留下的天人壁已經十分脆弱。
而黑暗魔息,卻愈發的強盛。
數之不盡的黑暗魔物,隨著黑暗魔息鉆進了天元,猙獰可怖,撲殺生靈。
不知有多少生靈,在這一刻心生絕望,仰天大吼。
“上蒼終不容我天元嗎?”
“魔偶之禍還未平息,大劫便已降臨,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大劫…大劫不是還得有三年時間,才會降臨嗎?”
“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些疑問與悲狂,注定沒有人會回答他們。
誰也不知道大劫為何比他們預估的早了三年降臨,但是大劫確實已經降臨了。
天元各處,都有滾滾黑暗魔息出現,渲染了大片的土地。
一片片的蒼穹,被黑暗遮蔽。
而最可怖的,便是魔邊,那一道長達百萬里的魔淵之中,像是忽然炸起了禍,伴隨著無盡明亮炙熱的巖漿,濃郁的猶如實質一般的黑暗魔息噴涌而出,無窮無盡,在這黑暗魔息之中,則是密密麻麻的黑暗魔物,它們被黑暗魔息噴到了半空之中,然后嘩啦啦落了下來。
一群一群,一片一片,傾刻間便已匯成了大軍,足有百萬之物。
然后這些魔物嗅到了不一樣的人間,嗅到了勃勃生機,便發出了發自內心的興奮之意,吱吱叫著,有一種本能的躁動,興奮無比,呼呼嘯嘯,成群結隊向著人間撲去…
天地變色了!
如今的人間,本就是戰火連綿之時。
天元各地,都有著數之不盡的魔息湖,而這些魔息湖里,又有太多黑暗魔偶誕生了靈識,與人族爭奪人間,面對著這些強大無比的黑暗魔偶,天元為了對抗他們,已經傾盡了全力,各方道統,各個修士,都擔負起了屬于自己的責任,狙擊,清剿,與魔息湖惡戰…
如今距離方原離開天元,已有七年之久。
而這一場人間爭奪大戰,還沒有結束!
魔息湖里的魔偶,沒有像他們以為的那樣,一旦出動,便吞沒了整個人間,也沒有像天元生靈想的那樣,被他們輕易鎮壓下去,這本來就是一場拉鋸戰,雙方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因此只是分成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戰場,拼盡了全力,剿殺吞沒著對方,苦苦支撐。
魔息湖是在等,等時機的降臨,他們在等大劫。
而天元修士,則是一心想在大劫降臨之前,便將這些黑暗魔偶鎮殺。
如今從這局勢來看,渡劫魔偶贏了。
“哈哈哈哈,大劫提前降臨,真乃天助我等…”
有許多已經被逼進了死角,正惴惴難安的黑暗魔偶,忽然發現了黑暗魔息的降臨,不知有多興奮,一掃頹勢,挾著巨大的魔息湖,從角落里殺將了出來:“大劫降臨之下,這天下便是吾等天下,舊日生靈終將絕滅,人間自此由吾等做主,爾等…氣數已盡了!”
一時間,群魔亂舞,天地悲歌。
大劫自天而降,禍亂由內而起!
本就無法順利將渡劫魔偶拿下的天元,又如何對抗同時降臨的大劫?
整個天元,頹敗不已,絕望不已。
“真的輸了嗎?”
而如今的天元,九州之地,一片最為可怖的戰場之上,有著一座幾乎被無數次大戰夷平的山頭,如今山頭之上,正立著一個人,他身材瘦削,身披鐵甲,身上早就沒了初出世間時那種溫文爾雅之意,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鐵血征伐,身上如今還沾著大片的血污,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已不知自己多久沒有休息過,但面色仍然無比的剛毅。
但如今,他立在了山頭之上,望著那從天而降的無盡魔息,卻忽然心生絕望。
“最后真的非要走到這一步嗎?”
他仰面望天,臉上出現了無盡諸如自責與懊惱,不甘之意。
“當初你出走天元,去找尋真相,而我留下來,獨撐大局…”
“我沒有做好我做的!”
他捏起了拳頭,咯咯作響,眼中似乎有火要燒出來:“我比自己想象中的都沒用,我以為我可以短時間內參悟大道,成就新的大乘,但是我沒有,我在最后一步總是走不出去,所以我只能盡一切可能撐著大局,不讓這大局傾塌,我在等著,等你給我們帶來希望…”
“但沒想到,大劫提前降臨了…”
他眼中似乎有無盡悲憤之色,似乎就連他也絕望了:“所以,你也輸了嗎?”
“人間不像你想的那般堅強!”
在如今的天外天廢墟之中,帝虛與方原,都可以通過那太皇天觀天之鏡投映過來的畫面,也仿佛隔著那個畫面,看到了那個人望向了天空的目光里,深不可測的絕望之意。
帝虛忽然轉過了頭去,向著方原說了一聲。
方原在這時候,只是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
他過了很久,才道:“人間也不會像你想的那般脆弱!”
帝虛想要淡淡的笑一下,但卻笑不出來,所以他又再次轉回了目光。
“小東皇,七大魔息湖感受到大劫降臨,皆瘋狂反撲,世間各地都有玉簡傳遞而來,所有的魔息湖都猖獗了起來,撲向人間,局勢已很難守住了,我們…我們該怎么辦啊…”
一位身上穿著破破爛爛劍袍的男子,沖到了這小山之上來,沉聲大吼。
而今那位穿著鐵甲的年青人,正緩緩收回了目光。
他臉上的絕望與悲痛之色,尚未緩緩褪去,但已有另一種剛毅決絕之色浮現。
他望著那位身穿劍袍的男子,沉沉開口:“我們拼到底!”
“這…”
那身穿劍袍的男子臉上,露出了一抹黯然之色。
身穿鐵甲的東皇山道子,如今天元眾修奉之為帥的小東皇,他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但口吻卻勿庸置疑,斬釘截鐵,道:“你以東皇太息陣,傳音天下,便如我三年之前所言,黑暗之主留下的轉生法門,早已被我親手毀去,如今的人間,沒有第二條路好走,所以,在這時候,要么他們皆來殺我泄憤,要么,就咬緊牙關,繼續拼下去,一直拼殺到底…”
“要么,拼出一線希望,要么,拼個萬物皆空!”
身穿劍袍的男子臉上,也浮現了一道絕望之色,過了很久,他緩緩點了點頭。
在如今,人間大劫降臨,魔息湖反撲的情況下,東皇山上,有一道大陣緩緩開啟,那一道大陣,將東皇山道子的話,傳向了各方戰場,也傳向了苦撐大局的各方道統那里。
“人間已無第二條路可走…”
“所以拼下去…”
“…要么,拼出一線希望,要么,拼個萬物皆空!”
這話是讓人絕望的,絕望到心灰意懶。
但迎著這絕望,又能怎么做呢?
局勢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難道還要我們引頸就戮不成?
確實有人在這一刻心灰意冷,拼也不愿拼了。
但更有一些人,卻于絕境之中,生出了一抹癲狂:“媽的,這人間太糟了,糟透了,還能怎么做啊,已經倒楣到了這種程度,難道還能再倒楣不成?殺吧,殺他媽的,每拼掉一個都是賺了,我宋龍燭生出來就不是讓人欺負著玩的,就算是要死,我也要咬你們一口…”
“殺,殺到你死,或是我死!”
絕望之中的掙扎,或許是無用的。
但是絕望之中,除了掙扎,又能做什么呢?
如今的天元,便是在掙扎。
“諸位師兄弟,我們八荒城一脈,歷來的責任便是守衛魔邊,而今魔息湖作亂,大劫降臨,或許人間已經沒有希望,但我們八荒城子弟,就算要死,也總要死在戰場之上!”
魔邊八荒城,瑤飛琴輕聲說著,抬手擲下了一道令旗。
“十大神關聽令,大開城門,推動九天十地仙魔大陣,全員出戰,迎戰大劫!”
“雪原在最北方,我們這里壓力最小,但我們是洗劍池弟子!”
遙遠的極北之地,洗劍池七大劍脈之主統一了意見:“倘若天元將滅,洗劍池弟子不會去做最后一批死亡的人,我們去最前線,去用敵人或是自己的血,將我們的劍洗干凈!”
洗劍池弟子,皆赴前線,迎戰大劫!
整個天元,在這時候,皆生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亂象。
有人瘋狂咒罵,報怨著一切。
有人心生絕望,束手待縛,悲天哭地。
但也有很多人,他們明知必死,還是迎向了大劫…
或許就算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時候自己在拼些什么…
他們只是下意識的去拼而已!
哪怕已經真正迎來了絕望,也想拼出一些希望來…
…只是,真正的絕望之下,有希望存在嗎?
那一批一批,最早迎向了大劫的人,正抱了死志,準備喪命在那大劫之下,但當他們真正接近了大劫降臨之地后,抱了某種死志求死之際,卻忽然有人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有人已經沖進了大劫之中,與無數的黑暗魔物廝殺,卻忽然間被某樣東西砸到了…
“我靠,現在的黑暗魔物居然還會使暗器…”
“…不對,這不是暗器!”
那個被砸到了的人,傻愣愣的將砸到了自己腦袋的某個四四方方的物什拿了起來,舉在了自己的面前,卻見這居然是一部厚重的典藉,上面有著某種玄妙的仙光,紫意盈盈,沖蕩識海,仿佛打開了自己的某種孔竅一般,在自己心里印出了四個字:《浩然仙典》!
這個人直接傻掉了,看著手上這部典藉,他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用盡了一身的力氣大叫。
“仙典…這他媽的,大劫里面,怎么會掉下一部仙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