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不知你…”
在這雪原上看到的怪人,實在古怪,方原微一猶豫,便也顧不得無理,八荒身法都施展了開來,身形如電,直向前趕了過去,數步之間,便已堪堪追到了這個人的身后,但正要伸手過去扳他肩膀時,那個怪人卻轉過了身來,向著方原笑了笑,與此同時,忽然間周圍虛空里一陣狂風大作,雪花席卷,遮蔽了方原的眼簾,再向前看時,那個人已經看不見了。
“就這么不見了?”
方原站在了空無一人的茫茫風雪之中,兀自在凝神思索。
也不知為何,他見到了這個人,心里便覺得有些奇怪。
無論是對方的模樣,還是那玄妙的神法,與天地間的共鳴,甚至還包括了對方那殘缺到了極點的肉身,都讓他感覺非常的古怪,想要與這個人交談一番,只可惜,對方便像是在風雪之中忽然間出現一般,又忽然間消失了,似乎從未存在過,卻讓方原有些束手無策。
他在雪地里面,辨查了半晌,委實找不到對方消失的原因,在這第九道雪線之后,施展神通極難,而且場間也沒有施展過神通的痕跡,而對方若真是單憑肉身速度,在一霎間消失的干干凈凈,讓自己連個影子都無法看到的話,又絕無可能,那已超出了常理范疇。
無奈之下,方原只好先回到了劍廬,只是心里卻仍然在苦苦思索。
細想之下,他發現對方的話,也說的非常古怪。
“你居然能看到我?”
“你的劍練的還不錯…”
這簡單的話里,似乎有些獨特的意思,但自己卻一時間想不明白。
倒是他那說的那句“但還不夠好”,讓方原心里隱隱有些渴望,如今自己已是達到了無缺劍經之中堪稱前無古人的“半步劍心”,那若是自己的劍練的還不夠好,什么才算好?
如是又過了幾日,方原仍是每日練劍,只是心思有些不寧,一直在想著這個人的事情,到了七日,劍廬之內,存糧已斷,方原便再次去獵殺雪獸,剛剛準備妥當,便見白貓在雪地里跑的飛快,攆著一只比它大了數十倍的雪犀牛頂著雪風大雪沖了過來。
方原做好了準備,在那頭雪犀牛到了自己身前,忽然間暴起出劍,一道劍光從斜刺里穿了過來,直將這雪犀牛腦袋貫穿,一腔熱血激發了出來,方原急忙用法器盛了起來…
這些生存在了雪原深處的雪獸,那可一身是寶。
這些血液,皆是上佳藥材,可不能浪費。
見到方原干脆利落的斬殺了雪犀牛,白貓便有些滿意的蹲在了旁邊,等著方原將這雪犀牛身上最好的肉割下來給自己,這些卻已經是約定俗成的慣例了,方原和金寒雪這兩個沒什么用的,在這雪原上,全憑了貓大爺養活著,每次獵殺了雪獸,它當然都要吃最好的。
方原也已經習慣了,便將雪犀拉到了一處背風的雪坳里,剝皮剔骨。
但也就在此時,白貓忽然間微微一怔,兩只耳朵都豎了起來。
一雙漆黑的眼睛里,瞳孔直豎,死死的盯向了某個方向。
方原在這一霎,也生出了一種極為詫異的感覺,便好像天地之間的風雪消彌了許多,心里忽然一動,順著白貓看著的方向望了過去,便見到一個人一瘸一拐的從遠處走過。
“是那個人…”
方原心里一動,把雪犀牛扔在了地上,急忙起身趕了過去。
“前輩恕罪,晚輩有事請教…”
這一次他可不想放過機會,追的極快,同時高聲喚了起來。
遠處那在雪原之上慢慢走著的身影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了方原,一張略有些清秀的面孔,靜靜的看著方原,沒有被冒犯的感覺,也沒有不耐煩之意,道:“你又看到我了?”
方原忙道:“晚輩有事請教,望前輩撥冗一敘!”
那怪人看了方原一眼,道:“你劍道雖然不錯,但還不到家!”
說著話時,便又轉過了身去。
方原大急,忙道:“前輩稍等…”
還未趕上去,周圍已再次風雪大作,那個人怪人便自此失去了蹤影。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立身于茫茫雪地之中,方原滿面不解。
肩上微微一重,卻是白貓跳上了他的肩頭,和他望著一個方向,似乎也有些疑惑。
回到了劍廬之中后,方原仍是不解,不知此人從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為何兩次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看起來對自己也沒有敵意,卻連句話也不愿說,便又忽然消失了?
如是幾天,便又時時留意,終于又在一個月里,見到了這人幾次。
隱隱的,方原察覺到,似乎他每次出現,極北天空之中,便都會有天光出現。
但天光出現之時,方原卻不見得都能看到他,這也就是說,他出現的地點都是不一樣的,而且每一次出現,都只是極短的時間,方原每次看到了他,都急急趕了上去,多者也只是說了一兩句話,少的時候,只是看到了他一眼,然后他便已經消失了,又古怪,又詭異。
初時方原一直摸不清他出現的規律,直到一個月后的某個夜里,方原忽然間從沉思之中驚醒,飛快的取出了一物,卻正是那一道當初指引他找到了無生劍冢的地圖。
如今他已經找到了無生劍冢,但這地圖卻還有一部分未曾解開,那便是最后幾道線條,分布在了無生劍冢周圍,不知道是何意義,之前方原既然已經確定這無生劍冢是空的,也就把這地圖望在了腦后,可是如今,他苦思許久,卻忽然間靈光一閃,猜到了一個可能。
把這地圖上面的幾道線條,交相對比,然后方原的臉色慢慢凝重了起來。
這一對比之下,異常明顯,那個怪人出現的地點,正好與這地圖上的那些線條相符。
也就是說,這上面的線條,畫的其實是這個怪人行進的路線圖?
只是,這地圖可是數百年前的,為何會與這怪人行走的路線有關?
倘若天光出現之時,這怪人便會出現,而他出現的地點,都正是這地圖所示的話…
…那么這個怪人的行蹤,便已被自己掌握了。
雖然還不確定,但方原卻決定試上一試。
此后都等了半個月有余,方原看到了極北天際,有絢麗天光出現,便立時趕到了這地圖之上的某道線條旁邊,等了許久,正當他心里懷疑自己的猜測是真是假時,忽然周圍風雪消沉,一道淡淡的影子從遠處走了過來,一瘸一拐,不急不徐,正是他之前見過數回的怪人。
方原一顆心提了起來,靜靜的等著他過來。
就在這怪人來到了自己身前三丈之時,方原沒有立時說話,而是忽然間將一身劍意運轉到了極致,猶若龍吟響起,周圍虛空微微震顫,然后他就看到那怪人抬起了頭來。
“劍練的不錯!”
那個怪人看了方原一眼,然后搖了搖頭,道:“但還不夠好!”
方原這一次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跟在了他身后,慢慢走著,時時運轉著一身劍意,走出了幾步之后,見這怪人果然沒有消失,他才略略放下了心來,道:“晚輩雖然一心練劍,但天資拙笨,自然入不得高人法眼,只是不知前輩究竟是從何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
那怪人不停步,也不回答,似乎對這個問題沒有反應。
方原心間起了某個猜測,忽然之間,掌中劍一振,散發出了一聲清越龍吟。
那怪人果然轉頭看了過來。
方原忙問道:“前輩可識得此劍?”
那怪人道:“此乃無缺劍!”
方原心里微動,繼續跟著他,道:“不知前輩可還記得青陽宗?”
那怪人道:“吾劍起處,便為青陽!”
“果然是他…”
方原心里微微一沉,心間生出了某種復雜的情緒,確定了這怪人的身份。
青陽劍癡!
一生癡迷于劍,后來亦毀于劍的青陽劍癡,無缺劍經的創始人…
早在此前看到了他一身殘缺,但一身劍意卻與天地共鳴之時,方原便已經有了這個猜測,只是一時不敢確定真假的,如今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后,心里的疑問卻立時有了一個答案。
只是,這也只是解答了方原的其中一個問題而已。
“前輩在這雪原里多少年了?”
方原思慮半晌,問出了這一句話。
那怪人,或說青陽劍癡,有問必答,道:“從他離開,該有數百年了!”
方原沉默了半晌,道:“前輩說的,可是指那原本的你么?”
青陽劍癡似乎有些難以理解這個問題,過了半晌,才慢慢的道:“我當年進入了雪原,想看看三生劍魔的劍道有多強,但這劍冢已經空了,不過我從劍冢深處,找到了一塊破碎的石碑,那上面有一些劍痕,我從那塊石碑上面看到了三世劍魔的劍道真意,然后我發現他也不過如此,劍道之路,終還要自己走,便留在了這雪原深處,悟劍百年,最終離開了…”
“最終離開了…”
方原心里生出了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
但他沒有再問他:倘若你已經離開了,那么現在的你又是誰?
因為他已經猜到了這個怪人的存在了…
眼前此人,并不是真正的青陽劍癡,而是他數百年前留下的一道劍意。
當時這青陽劍癡在這雪原之上悟劍三年,劍意浸染天地,留下了影子,便與他當年在青陽宗練劍,看到了一個影子,后來自己又逐著那個影子,找到了無缺劍經一個道理。
只是,來到了雪原時的青陽劍癡,劍道無疑更精深了。
這一次他留下的影子,不僅可以偶然被自己看到,甚至還可以對自己的劍意生出反應。
如今自己看起來在與這青陽劍癡說話,但實際上,這只是劍意之間的一種交流,這并不是真實的存在,便與方原當初險些入魔,在識海之中被血海包圍一樣,真實無比,卻是幻象,倘若方原劍意不到,若是沒有這般偶然的接近了這一道劍意,那么便不會看得到他。
不過,越是如此,卻越是讓方原覺得震驚了。
想當初,洗劍池元嬰劍仙閔長老在第三道雪線斬出一劍,久凝不散,便讓方原驚為天人,而如今,這青陽劍癡留下的一道劍意,卻在這雪原之上,盤恒數百年,歷經風雪而不散,甚至還可以對自己的劍意生出反應,和自己作出一些意念上的交流,這又是什么境界?
而由此推測,雖然還不知那名喚凌昭的劍師當初究竟經歷了什么,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那一道有關無生劍冢的地圖,重點并不在于劍冢,而是這一道劍意…
…又或者說,那凌昭劍師,畢竟是數百年前得到的這一份地圖,因此他那時候見到的,很有可能不是這么一道劍意,而是真真正正的青陽劍癡。
到這時,方原只覺劍意已在衰退,無法繼續保持這種狀態,急忙問道:“晚輩亦是青陽宗弟子,無意中得到了前輩的無缺劍經,誠心修煉,只是苦無門徑,如今劍意雖成,但卻遲遲無法邁出下一步,今日得見前輩劍意留影,也是造化,不知前輩可否教我成就劍心之法?”
說到了這句話時,他一顆心都緊緊的提了起來,不敢松懈分毫。
他不知這道劍意會對什么樣的問題生出反應,惟恐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但還好,青陽劍癡只是沉默了一會,便忽然道:“什么劍心?”
方原一顆登時如墜冰窯。
但也就在此時,便又聽得青陽劍癡道:“無缺劍道何時需要成就劍心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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