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雪州混亂,邪修出沒,但方原也沒想到雪州居然會混亂到這種程度,倘若這些人只是劫個道,搶些東西,不過略施懲戒即可,但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如此兇狂,要劫掠金丹神魂,拿去售賣,這卻不是他所能容忍的了,哪怕是因為自己的食言而道歉,也要殺了他們。
于是,御劍宗殘墟之上,便閃過了淡淡劍光,道道雪痕,幾聲響動后,漸漸歸于了平息。
方原從殘墟之中走了出來,踏雪無痕,心里在暗暗的琢磨。
“御劍宗因得無生劍冢的消息而覆滅,那這劍冢的存在難道是真的?”
如此想著,他心里便又忍不住起了一片漣漪,難道說,瑯琊閣中,自己看到了劍經最后一頁上面綾亂的線路,卻不是什么鬼畫符,而是一道通往那無生劍冢之地的地圖?
腦海中緩緩閃過了那地圖上的道道痕跡,方原心臟微沉…
若此前不往這方面想,也倒罷了,但如今心里有了這個念頭,卻是越想越覺得那些古怪的線條里面大有文章,因為他已將那些線條牢牢的記在了腦海之中,如今回想了起來,更是隱隱覺得那些線條,與這段時間自己看過的雪州乃至雪原的一些地形圖隱隱的契合…
這卻使得他也無法繼續淡定了…
三世劍魔,那是何等人物!
倘若這無生劍冢,真是他的埋骨之地,那又何等的珍貴?
對于這位存在于五劫之前的絕世強者他的傳承,又有誰不會垂涎三尺?
更讓方原思慮的愈發深遠的是,倘若那位御劍宗劍師真的曾經進入過無生劍冢,又在出來之后,劍道大進的話,那么他留在了那卷無名劍經之上的奇思妙想,以種種種不可思議的行功之法,難道并不是他自己憑空幻想出來的,而是三世劍魔的傳承里面留下來的?
若是這樣,那么自己,或許真有必要往雪原深處走一遭兒…
如此想著時,方原已緩緩走回了法舟旁邊。
在這時候,法舟之上,那位方原雇來的引路修士正翹首以待,滿面期待,依著規矩,自己引來了這樣一來看起來身家不菲的金丹修士,那也是可以分得不少好處的,只是奇怪的是,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曹老大那一伙子人居然還沒有發信號過來,卻讓他等的心焦。
然后就在他等的萬分不耐煩時,便見到有道影子從遠處的雪地上走了過來。
那人身材修長,穿著青袍,似緩實疾,輕飄飄掠了回來。
“他居然沒死?”
這引路修士頓時大吃了一驚,想也不想,祭起一道法器,轉身便逃。
但是那位青袍修士一邊皺著眉頭,想著某些問題,一邊輕輕抬手,一道長約百余丈的柳條兒,上面纏著些雷光,便飛快的竄了過來,直將他的法器縛住,扯了回來…
這引路修士心下生寒,跪在了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了。
方原走回了法舟之上,便取了一道法軸,輕輕在上面畫著,一直沒有理會這引路修士。
足過了半晌,他才抬起了頭來,道:“還等什么,上來駕御法舟!”
那引路修士呆了一呆,有些難以置信的抬頭看著方原。
足過了半晌,他才反應了過來,道:“仙師…想去哪里?”
方原抬手一指,道:“一路向北!”
那引路修士忙跳了起來,點頭哈腰的道:“好,好,小人知道了!”
望著他溫馴老實,卻眼底暗藏兇光的模樣,方原卻也忍不住又考慮到了一個問題。
雪州這邊太亂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設下埋伏,擄人神魂,然后轉手高價賣給邪修,這簡直就是難以想象的惡行啊,別說在中州,便是在偏遠的云州,陰山宗這等沒有底限的存在,都不敢做出這等事來,難以想象越過了雪線,進入了雪原之后,又會亂成什么樣子。
而面對著這亂象,自己總得想些應對之法才是…
在瑯琊閣讀了幾年的書,方原學問大幅漲進,做人做事也考慮的更為周全,在這時候,窺一斑而知全豹,想見了雪州乃至雪原的亂象,他便也很快就想出了一個對策…
雖然自己是個講道理的讀書人,但到了這等亂地,講道理有用嗎?
如果講道理沒用,那也就只能做一個更不講道理的人了!
雪州邊緣,便是雪線。
穿過了雪線,便進入了茫茫雪原。
若說在雪州之地,因為有著洗劍池的存在,還能講些規矩的話,那么過了雪線之后,便真的成為了環境嚴苛的無法之地,在這里,到處都是嚴寒酷烈的冰天雪地,便是巖石,也能被凍成裂痕來,便是堅冰,也能被風吹出刮痕來,堪稱寸草不生,猶如白色的地獄。
不過,再嚴苛的環境,也阻止不了修行者的步伐。
就算是可以凍死人的冰天雪地里,也一樣有著修行之人的蹤影。
他們甘心在這里斗雪獸,受到冰天雪地的洗禮。
一般情況下來說,這都分為三種人。
一種人,便是邪修,他們不容于九州,只能在這里謀取生存空間。
一種人,是苦修者,他們追求的便是這等嚴苛環境,磨礪道心,追求進境。
最后一種人,則是尋寶者了。
雪原之上,雖然難以生存,但也有著無數只有這種環境里才會生長的天材地寶,每尋到一株,都可以賣出天價,而且那些蟄伏在了冰天雪地里,兇險萬分,動輒要人性命的雪獸,也同樣也是一種寶貝,渾身都是寶,每擊殺一只,血肉鱗角,都可以賣出很高的價格。
另外,在雪原之上,也有著無盡的傳說,據說有很多大修,坐化之前,都會來到雪原,借著天地嚴寒,將自己的肉身封印,期待著可以有一天醒來,而他們的傳承,便也隨之留在了雪原之中,但凡找到了一個,那就是撞了大運,從此一朝崛起,也不是個空想了。
也正因此,在這茫茫雪原之上,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人類存在的痕跡。
從冰霜一線天跨過雪線,一路向北,有一條較為平緩的道路。
這條路便是被無數修行之人走出來的,算是這雪原之上難得一見的道路,而在這條道路的盡頭,便是巫雪山,在這高聳入云,與天地一線的高山之下,則存在著一座客棧,這客棧不大,卻是方圓萬里之內惟一的客棧,因此在這雪原之上的人,無論是邪修,還是苦修者,又或是尋寶者,都會將這里當作自己的落腳休整之地,于茫茫雪海之中,尋一線安慰。
此時這一家客棧的門,正被一個看起來瘦弱而干癟的人用力的推開了,外面肆虐的風雪,立時瘋狂的灌了進去,這個瘦弱的身影一跤跌倒地上,似乎用盡了力氣,半晌爬不起來。
“他媽的,又讓風雪灌進來了,快關門!”
客棧里面,數十張粗木大桌子上,正有不少人圍著吃喝,頓時喝罵起來。
那伏在了地上的瘦削身影,喘了幾口氣,才要爬起來關門,不過在這時候,客棧里的店小二,一個筑基高階的修士,早就已經罵罵咧咧的跑了過來,用力將風雪關在了門外,然后踢了這伏在了地上的人一腳,憤憤罵道:“叫花子一樣的人,居然還沒有死在天山之上!”
那個瘦削的身影爬了起來,才可以發現她臉上雖然有著不少污濁,但居然是個五官清麗的女子,只是臉上臟兮兮的,嘴唇干裂,臉上也有凍傷,著實掩去了不少她的嫵媚。
挨了店小二一腳,她也默不作聲,只是默默爬了起來,慢慢向一張空著的桌子走了過去。
還未坐下,店小二便推了她一把,道:“這是你坐的地方嗎?”
那瘦削的女子抿了抿嘴唇,像是習慣了,便默默的走到了靠近著角落的一張小泥臺前,扯了一個小角凳墊在屁股下面,聲音嘶啞的道:“我要一壺冰草釀,加三斤雪羊肉!”
那店小二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好啊,一百兩靈精!”
這瘦削女子有些不解的抬起了頭來,道:“以前不是只需要三十兩靈精嗎?”
那店小二冷笑道:“現在就是這個價,不要滾出去!”
瘦削女子沉默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臉色顯得有些黯淡,過了一會,她狠了狠心,將一株白身紅葉的寶藥放在了泥案上,道:“我的錢不夠了,但這一株雪參是我從一條雪蟒口中搶過來的,應該能值得三百兩靈精了,你需要再找還給我二百兩…”
“你居然還有這等運氣?”
那店小二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拿過了雪參,冷笑道:“倒是可以抵得你一頓飯錢!”
瘦削女子急道:“這足值得三百靈精…”
店小二冷笑道:“若在九州,這還值得三千兩靈精呢,可是在雪原,就值三斤雪羊肉!”
瘦削女子似乎隱隱生出了些怒意,抬頭看著店小二,沉默不語。
店小二只是居高臨下,得意洋洋的看著她。
周圍的食客,這時候三五一群,也都停了下來,笑嘻嘻的看著她。
最終瘦削女子點了點頭,妥協道:“酒要醇一些,雪羊肉要肥一些!”
店小二冷笑了一聲,拿了雪參走了。
“啪”
沒過一會,一個臟兮兮的鐵盤子,一個癟癟的酒壺,扔到了這女子面前。
酒一下子就撒出來小半,而且看那酒液只有微微藍色,明顯是兌了很多的水。
而那盤子肉,更是零零碎碎,分明不足三斤,還有很多骨頭渣子混在了其中,黏兮兮一盤,別說不肥,甚至都不是新鮮的雪羊肉,而是其他食客吃剩下了之后,混在了一起的。
瘦削女子望著那盤子豬食一樣的肉,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后她開始用力的往自己的嘴里塞肉,大口嚼著,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樣。
周圍的食客見了哄然大笑:“怎會有這等豬狗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