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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宿命(上)

  仍是這個夜里,北歐某地。

  子臨站在一座孤山之上,借著月光,眺望著遠處的大地。

  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又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而他等的人,并沒有讓他失望。

  薛叔,來了。

  “這地方可真不好找。”薛叔開口便是這么一句。

  “我…想在這里建一座城市,把我們腳下的山炸平了,造一座宮殿,然后在里面擺上一個大大的鐵王座…”子臨一邊說話,一邊悠然地轉過了身來。

  但薛叔卻打斷了他:“這種連你自己都不信的話,就不用跟我說了吧?”

  “呵…我可是認真的。”子臨笑道。

  “是嗎?”薛叔應了聲,再道,“那為什么…我從你的眼中,看不到你對自己所說的這些‘未來’的絲毫憧憬。”

  “這話說得…”子臨聳肩,“難道我就不能是一個把自己的深藏在心底、絲毫都不顯露出來的人嗎?”

  “你當然可以是。”薛叔道,“事實上…你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真正的心愿藏起來了不是嗎?”

  “你想說什么?”子臨道,“想說你已看穿了我?”

  “我可沒那能耐。”薛叔道,“但有一個人…可以。”

  這一秒,子臨的神情有些變了:“是不是蘭斯告訴了你什么?”

  “是的。”薛叔回道。

  “哼…”子臨冷笑,“他又覺得他了解我了?”

  薛叔沒有答這問題,只是繼續說道:“他告訴我,你根本不想做‘王’,你只是想要一個‘暴君’的兇名,并躲在這兇名之下,承擔起這世間所有的仇恨,把那些必須去做的骯臟之事和痛苦抉擇統統做盡,最后再以一種狡猾的方式‘死去’,以此把一個安定的王朝交給子棲去打理。”

  “這么荒謬的說辭,你也信嗎?”子臨聽罷,一臉鎮定地問道。

  “我剛聽他說的時候,只是將信將疑。”薛叔道,“不過隨著我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我便明白,他說的是真的。”

  “你知道什么了?”子臨道。

  薛叔道:“首先,我知道你的退路…就是莉莉婭,或者說是她的異能。

  “你應該很清楚,‘無’這個能力,要比浪客的‘誑語無戒’更加高位…

  “這個能力看似只是作用于‘某一個事物’上,但換個角度去思考,其實其作用的目標是‘整個宇宙’或者說‘整個維度’;‘無’并不是抹消了某個東西或者人的存在感,而是在蒙蔽整個宇宙中絕大多數三維生命體的認知。

  “換言之,這個能力在并級時,已經具備了月下部光秀那‘認知修正’在神級時才能達到的部分效果。

  “也只有靠這個能力,你才有可能在對世間行使過暴君之舉后,重新過上平凡的日子。”

  子臨聽到這里,仍是保持著鎮定:“不是吧?就憑這點,你就相信了蘭斯那番推測?”

  “其次…”薛叔依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接著方才的話說了下去,“就在今晚,你為了幫子棲掃清未來的隱患和障礙,已經展開了一系列的行動…

  “那些反抗組織的領袖自不必說…殺光他們倒是不難,難的是這種人殺光了一批又會冒出新的一批來,所以你選擇效仿珷尊的做法,利用他們的尸體來制造完全受控且任何檢測都無法識破的‘假貨’。”

  “而逆十字內部…車戊辰是肯定要死的,不僅是因為他足夠聰明,更是因為他這個人和蘭斯在很大程度上有相似之處,有朝一日他一定會看破你的計劃,何況,他的‘白日夢’又是極少數可以殺死你和子棲的異能之一,這種人…絕不能留。

  “至于我,無疑也是必須要消滅的一個,當然了,殺我的理由就更加單純和充分了,因為我是個能將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推翻掉的、仍篤信著人性和正義的白癡。”

  薛叔話音落時,子臨臉上已絲毫不剩輕松戲謔之色。

  “你怎么知道我做這些事是為了子棲,而不是為了自己?”子臨又問道。

  “很簡單。”薛叔道,“如果是你自己來做‘王’,你完全可以在維系住各方平衡的前提下完成王朝的建立,那樣的話,你便不需要去扮演什么暴君了,我和車戊辰也就算不上是什么‘隱患’了…只是,那種做法,恐怕要耗費你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時光…”

  “好吧好吧,蘭斯說對了。”話說到這份兒上,子臨也就不再試圖隱瞞了,他搖著頭,面露無奈地念道,“我就是要‘逃’,行了吧?”

  “為什么?”薛叔問道。

  “因為這樣對這個世界更好不是嗎?”子臨回道,“按照我的計劃,只需要很短的時間,第六帝國就能完成正常來說要幾十年才能實現的偉業。

  “然后,我會把一個強盛的王朝、一個安定的治世…直接交到子棲的手上;他是一個比我更適合治世的君王,他可以讓世人過得很好。

  “而我,會帶著變革中所有的痛苦和仇恨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只留下一個反派的形象在史書上,然后去過我想過的小日子。

  “對這個星球上剩下的絕大多數居民來說,盡管他們可能一無所知,但我的做法,會讓這時代變遷帶給他們的陣痛縮短幾十年,難道這不好嗎?”

  薛叔聞言,思索了片刻,反問道:“你沒有努力去試過,又怎么知道哪種選擇更好呢?”

  “我沒有必要去試任何事。”而子臨緊接著就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回道,“在兩百多年前,有個姓維特斯托克的已經試過了,至于他怎么試的,你在小學歷史課上應該就學過。”

  薛叔聽到這兒,皺眉念道:“你是說…在聯邦之前的那個帝國,也是天老板…”

  “沒錯。”子臨沒等他說完就接道,“我和當年的那位‘王’是一樣的,你以為我們是什么?野心家?征服者?呵…我告訴你,我們都只是被人推到臺前的小丑,在有限的生命中肆意張狂,燃盡一切,最后…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歸于塵土…”

  薛叔聽到這兒,不禁想起,根據史書記載,前帝國的那位“皇帝”,好像真是在王朝進入平穩期后不久就駕崩了的。

  “你好像想到了啊。”子臨看著薛叔的表情變化,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順勢接道,“你猜得沒錯,像我這樣的人,就連‘壽命’也是被設定好的…我不知道過去的那位‘王’有著怎樣的能力,但擁有‘量子革命’的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自然死亡’的具體日期的…相信我,若我按照你的說的那條路去走,我的結局和過去那位王不會有太大差別。”

  他現在說的這些,確是薛叔所不知道,也沒有想過的了。

  “那你讓子棲成為王,不就是讓他替你…”薛叔又想換個角度質問他。

  但子臨顯然早已有了答案:“根本不一樣。”他又一次打斷了對方,“按你說的‘維持平衡’的方式慢慢去施行變革,才需要花費幾十年;而用我的方法,一年之內就能全部結束…

  “我若做個賢王,第六帝國就會是上上個政權的復刻;但我若化身為暴君,將時代更快地推上下一個穩定期,那子棲便可以輕松接手,他甚至可以在厭倦后把王位禪讓給他們覺得合適的人,一樣不會有什么影響。”

  薛叔點點頭,他似乎是理解了對方:“而要實現你的計劃,像我和車戊辰這樣的人…就是必須掃除的,對嗎?”

  子臨也沒有回答薛叔的問題,他只是沉聲言道:“原諒我…我不是你,我沒有你那么堅強、堅韌…我沒有你的勇氣和意志,更沒有你的信念和無私。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也只想當一個普通人…

  “我不想再裝出一副游戲人間的戲謔模樣,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我并不僅僅是一個工具而已。

  “我累了…

  “我早已不在乎自己最后會背負著多少‘罪’而死去。

  “當下之局,是我從‘引導者’所安排的宿命中逃脫的唯一方式,只要從結果上來看我依然完成了使命,讓歷史再入輪回,他便不會在乎我改變了時間或是形式。

  “所以,對不起…我必須殺了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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