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村召喚出的英魂,從一道時空裂隙中降臨,伴隨其一同出現的,還有幾只若隱若現的黑色之蝶。
不過,那些“冥蝶”和時空裂隙,都在晃眼之間便消散了,留下的,是一名身高一米九左右、留著寸頭、體型健碩的男子。
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切弗·奇里奧斯,AKA——“血梟”。
“呼…”血梟站定時,先是深呼吸了一次。
他應該很久都沒有體驗過“呼吸”這事兒了,所以這也可以理解。
接著,血梟就用一個挺明顯的小動作提鼻子聞了幾下,并順勢轉身,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龐浩業。
“兄弟,給支煙。”血梟一邊說著,一邊已朝著龐浩業走了過去。
龐浩業并不認識血梟,不過他知道志村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兒,故而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志村“召喚”出來的。
給支煙這種要求,不過分,而且龐浩業也猜到了血梟是通過嗅覺發現自己身上有煙的,所以,他做出沒有什么驚訝的反應,只是平靜地掏出煙盒,抵出一支煙遞了過去,還順手用打火機幫血梟把煙給點上了。
“呋——謝謝。”血梟抽了口煙后,露出了頗為舒暢的表情,并對龐浩業道了聲謝。
他那樣模樣,看起來很是愜意,一點兒攻擊性都沒有。
但是,自從他現身的那一秒起,子臨的眼神,就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了。
子臨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很難得的進入了一種“我可能要認真戰斗”的狀態…
面對血梟,這樣的心理預期,是很有必要的。
雖然納坎沃和史三問他們也都有置子臨于死地的能力,但子臨對上他們時并不會緊張,因為那兩位至少在思維層面來講還都是“正常人”——一個人只要其思維還算正常,就可以預測。
但血梟…和他們不同。
血梟是一個瘋狂和理性的結合體,如果用心之書去看血梟的思想,書里不會顯示出任何文字,只會出現一堆抽象畫般的線條來。
像他這種人的行動,只有天老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進行“預測”,子臨還不行。
“別緊張。”又抽了幾口煙后,血梟仿佛是看穿了子臨的心思般,望向他,悠然地說了句,“我不打算跟你打,呋——”他又吐了口煙,“抽兩根煙我就回去。”
“喂!你在說什么呢!”聽到血梟的話后,志村毫無疑問當場就跳起來了,“你以為是誰把你召喚出來的?立刻給我宰了那小子!聽到沒有?”
其實,剛才那一分多鐘里,志村心里也是非常疑惑。
被“魂降”召來的英魂按理說是可以由志村用意念直接下達命令的,雖然命令的內容無法做到很細致,但類似“殺死某人”或“殺死那幾個人”之類的指令,只要志村心念一動,英魂就會立即執行。
血梟出現后,志村也是在第一時間就在心里下了命令,讓其去殺掉子臨,但結果…血梟完全沒理會命令,只是自說自話的去問龐浩業要了根煙抽。
“你可以拒絕他的命令嗎?”兩秒后,血梟還沒開口,倒是子臨先問了血梟這個問題。
“哼…”血梟冷笑,“沒有人可以命令我…就算是天一也不能,何況是這玩意兒。”
說到“這玩意兒”這幾個字時,他頭也不回地朝志村的方向撣了撣煙灰,輕蔑之意,溢于言表。
“可我在天老板那兒聽到的版本和你說的有點出入呢…”子臨若有所思地應道。
“你小子很壞嘛…”血梟說著,忽然笑了起來,“呵呵…天一要是知道你在我這兒挑撥離間,多半會夸獎你吧。”
“奇里奧斯先生…哦不…奇里奧斯教授。”子臨稍微糾正了一下對對方的稱呼,再道,“我的確是聽過不少您的事跡,但您應該不可能認識我才對…所以我不禁想問,您為什么會知道我和天老板有關呢?”
“老子的智商至少四百以上,能感知和分辨方圓幾百公里內所有人類的負面情緒,還能知道這些人中哪些是能力者…”血梟應道,“…你告訴我我憑什么推測不出你和天一有關?”
“原來如此…”子臨點點頭,接道,“抱歉,像您這樣的人,在這世上不多,我還不太適應這種‘輕松的談話’。”
他說這話時,已試著跟上了血梟的思路,并大致猜到了血梟的推理過程。
如果血梟所說的屬實…當然了他也沒必要撒謊…那他能掌握到的信息就很多了:比如克勞澤的存在、克勞澤的情緒變化、子臨的能力和“本質”、子臨和這些身穿聯邦制服的家伙之間的敵對立場、他們每個人心中的情緒等等,再加上血梟本就知道的一些信息,以他的智商,拼湊出了一條邏輯鏈來的確不是什么難事。
“嘿!我跟你說話你聽到了嗎!”就在子臨和血梟旁若無人地聊到這兒時,感覺到自己遭到羞辱的志村已忍無可忍,他箭步上前,來到了對自己不屑一顧的血梟身后,一手搭在了血梟的肩上,“你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志村言至此處,本來是打算用力抓著血梟的肩膀將對方轉過來面對自己的,不料…他發力一拽后,血梟紋絲未動。
這種蜉蝣撼樹般的感覺,作為一個高位能力者的志村已很久沒體會到了;不過我們普通人應該很容易理解,要比喻的話,就好比你試著用一只手去推動一整個集裝箱。
“說起來…”一秒后,志村還沒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血梟就自己轉身了,邊轉還邊說道,“這人世間…還真是一點兒也沒見好啊。”
當血梟真的轉過身來,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志村時,志村的腦中突然成了一片空白。
他想跑,無論是身體的本能,還是他靈魂中累積下的那些“罪業”,都在催促他遠離眼前的這個男人…
然而,在志村的神志回味過來——“原來這就是恐懼的極致”之前,他就被血梟一把掐住了脖子。
被掐住的那一瞬,志村發現自己已然失去了一名狂級能力者應有的力量和速度,就好像他突然就變回了一個普通人,一個的油膩中年大叔。
“或者應該說…”血梟則還是很輕松的樣子,稍稍在左手上加了把力,將志村的下巴往上抬了幾度,并迫使志村張開了嘴,“…人間,又污穢了?”
他來了句帶梗的玩笑話,然后用一個很自然的動作,將右手伸過來,把一截煙灰撣進了志村的嘴里。
子臨對這一幕的反應還算淡定,但在場的另外三名護衛官就有點看不懂了,不過他們也不知道,也不敢問…只是都覺得,從某種角度來說志村的能力還真是牛逼。
“我很好奇…”此時的子臨,比起戒備血梟,反倒是對這次難得的談話機會更有興趣了,“無時無刻的接收著無數人的惡意,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當是非觀和罪惡感消失后,也就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了。”血梟把志村當煙灰缸一樣用左手舉著,右手抽著煙,用輕松的語氣和子臨繼續聊道,“就像喝水,雖然你覺得不好喝,但還是每天都在喝著…
“身處底層的家伙人數最多,他們的‘惡’嘗起來很普通…無知、自以為是、不知自省,他們每天都疲于奔命,但各方面的欲望卻還是得不到滿足,于是他們每天也都在憤怒、在不滿,并通過各種渠道尋求著認同和發泄,但最終,他們的絕大多數,還是難以避免地充當著資本社會中被壓榨和利用的工具。
“中產階級的‘惡’,令我作嘔…投機分子、利己主義者、打著公知旗號招搖撞騙的騙子、夜郎自大的媒體從業者…中產是最能主導輿論的一群人,也是在這世間通過傳播負能量來達到某種目的的主要群體…他們最愛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將自己與社會底層劃分開,恬著臉往精英階級的腳底下湊;而這些人中越是歧視、刻薄地對待底層勞動者的,自己在精英階層面前的嘴臉就越是賤…殊不知在那些真正的精英眼里,他們和底層并沒有什么區別…都是俎上魚肉罷了。
“至于那些精英階級,或者說統治階級嘛…數量不多,所以我能感知到的情況也不多,不過現在我所處的這座城市里好像集中了不少呢…
“如果說前兩種人的惡是水,那這些人的惡更像是酒,雖然也有一些比較單純的成分在里面,但大部分…都比較復雜,味道更深遠,也會對世間產生更嚴重的影響…”
血梟不緊不慢地說著,邊說,邊抽抽煙、撣撣煙灰。
子臨聽得很認真,而且聽著聽著還露出了笑容,他好似是遇見了一位相見恨晚的良師益友,且對血梟的話深以為然。
在血梟說完這些后,子臨又問了他幾個別的問題,兩人聊了有十多分鐘。期間,可能是因為聊得挺開心的,血梟又問龐浩業要了第二和第三支煙…龐浩業呢,也是對方要,他就給。
這段時間里,志村已停止了徒勞的抵抗,用一種“已經死了”的眼神,癱軟著不再掙扎。
而另外三名護衛官,在旁聽著這番對話,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只覺得自己的“san值”在蹭蹭往下掉。
“好了,我差不多該走了。”終于,十多分鐘后,血梟把第三支煙的煙屁股扔進了志村的嘴里,隨即說道,“跟你聊得很愉快,不過…這家伙的能力時限應該也快到了。”
“嗯,我也很愉快,可以說受益匪淺。”子臨接道,“奇里奧斯教授,如果有天我死了,也到了您所在的地方,可以找您接著聊嗎?”
“誰知道呢…”血梟回道,“那兒太大了,八成找不到吧。”
“是嗎…”子臨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不過我還是會努力找找的。”
“隨你便。”血梟說著,隨手就擰斷了志村的脖子,像扔垃圾一樣把他甩到了地上。
而隨著志村的斷氣,血梟的身影也模糊了起來,并迅速由實化虛,變成了一團黑影。
一息過后,那黑影又化為了諸多黑色的蝴蝶虛影,飛散開,消失在了空氣中…
子臨凝視了血梟消失的地方幾秒,整理了一下情緒和表情,接著,才轉頭,看向了剩下的三名護衛官:“呵…抱歉,讓各位久等了。我也沒想到,今天還能有這番意外的收獲…”他頓了頓,“不過,咱們的正事兒還沒辦完呢,關于讓諸位‘棄暗投明’的提議,不知…三位現在能不能給我一個最終的、明確的答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