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奴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自己的產業。
如果一定要算產業的話，他在山村的那間小屋子，就算是他唯一的產業了。
雖是寒冬。
尸體的冷藏問題不大，唐歡也不可能將劍奴送回山村。
事實上，劍奴本就是燕京本地人。
他的葬禮，憑什么要去山村舉辦？
是的。
唐歡要為劍奴這個老東老前輩辦一場婚禮。
請足夠多的大人物，場面越大越好。
而辦喪禮的地方，唐歡更是破天荒地選擇在了盛唐。
他那重金打造的私人會所。
當他將這個提議告訴柳姐之前，他就已經將劍奴的尸體，安置在了盛唐。
“你尊重的前輩。我也尊重。”
這是柳姐的回答。
而且當晚，當唐歡去籌備劍奴的身后事時。
柳姐徹夜為劍奴守靈。
哪怕她連劍奴是什么人，和唐歡有什么關系都不知道。
但唐歡說了，這個老人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
那就她代替劍奴的后代吧。
天下第二傷勢極重。入魔的他，在這一夜之間掏空了身體。
從唐歡的經驗來看，沒一個月以上的修復，天下第二絕難回到巔峰狀態。
而這一個月，對天下第二來說卻是絕對危險的。
唐歡很清楚，姚家絕不會輕易放過天下第二。
于公于私，姚振北都希望天下第二死。
死的越慘越好。
但幸好，劍奴死了。
這對姚家來說，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也不至于讓他們顏面無光。
可唐歡大辦劍奴的身后事，卻再一次觸怒了姚家。
這在無形中，等于唐歡在向姚家宣戰！
你姚家的仇人，我唐歡要風光大葬！
深夜。
唐歡站在盛唐門口，在和飛鷹交涉了幾句之后，拉開車門，目光平靜地凝視天下第二：“我知道你想送你師傅最后一程。但你的傷勢并不允許你守靈。而且”
唐歡略一停頓，神色冷峻道：“不要讓你師傅最后一程都走不安寧。”
只要天下第二在場。
姚家就絕對會想盡辦法暗殺他。
這何嘗不是毀壞了劍奴的葬禮？
天下第二滿臉絕望，內心更是怒火中燒。
但他相信唐歡的判斷。
也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天不離開燕京，姚家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離開，躲起來，找一個庇身之所養傷。
以后的事兒，等傷勢完全恢復之后再談。
至少現在，天下第二就算再倔強，再有骨氣，也絕對承受不住姚家的狂風暴雨。
“活著，一切都有可能。”唐歡丟下這句話，拉上了車門。然后最終叮囑了飛鷹一句。“他若死了，你也別回來了。”
飛鷹咧嘴一笑，雖然他知道此刻的場景不適合發笑。但這也只是他的個人習慣而已：“頭兒放心。我會像保護你一樣保證他的周全。”
“出發。”唐歡拍了拍車屁股。
轉身回了盛唐。
盛唐一夜之間，從一家極高檔的私人會所變成了追悼會現場。
就連裝修風格，也完全被白簾以及厚重的棺材所掩蓋。
秦家姑姑由始至終都陪著唐歡。
她或許感受到了唐歡內心的低落。卻并沒有寬慰什么。
生離死別，本是人生常態。
唐歡應該經歷，這一生也沒少經歷。
她不善言辭，也沒有寬慰人的經驗。
她只是陪著唐歡，讓唐歡感受到她的存在即可。
“你回去休息吧。”唐歡強顏歡笑道。“這兒的事兒，你也幫不上忙。”
辦喪事不算什么吉利事兒。
再加上秦家姑姑本就與劍奴沒什么瓜葛。留下來，實在沒有必要。
秦家姑姑淡淡點頭，既沒寬慰，也沒囑咐什么，只是臨走前留下一句話：“有事給我電話。”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哪怕唐歡要提刀殺進姚家。她秦素，也會陪他走一遭。
殺人放火，無所不能。
送走秦家姑姑，唐歡打出第一通電話。
是打給葉知秋的。
在唐歡的印象中，葉知秋和劍奴是有交情的。而且很熟。
甚至于，唐歡能與葉知秋認識，也是劍奴從中引薦。
“劍奴死了。”
接通電話之后，唐歡毫無征兆地說道。
“他”葉知秋張了張嘴。“終于還是來了。”
他正坐在燕京的家中。
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滿是煙頭。
天下第二出現時，葉知秋就隱隱擔憂著劍奴會出現。
果不其然，這位老友還是來了。
而且，替他徒弟天下第二送了命。
他不怪天下第二。
他也沒資格怪劍心害死了他為數不多的老友。
天下第二來姚家做什么？
拿命去為師傅一雪前恥。去復仇。
盡管結果不盡人意，還把劍奴的命給搭進去了。
但劍奴應該也沒有后悔吧？
他這個有天賦有孝心，對他更是逆來順受的愛徒。本就是劍奴這一生唯一的驕傲。
為他死，劍奴心甘情愿。
他這條爛命，已經殘喘三十年了。
找會三十年前丟下的尊嚴，并代替徒兒去死。
劍奴可以含笑九泉了。
盡管劍奴至死，也沒有對劍心流露出半點仁慈和藹之色。
可天下第二的天，卻徹底崩塌了。
他打他，卻從來沒有傷過他。
他教劍心畢生所學，也從不求回報。
葉知秋沒有任何理由指責天下第二。
他只是為劍奴的去世，感到默哀。
“他在哪兒？”葉知秋抿唇問道。“我想送送他。”
“盛唐。”唐歡平靜道。
“盛唐？”葉知秋先是一愣，隨即苦澀道。“我真的很后悔，沒和你做朋友。”
“哦。做兄弟應該更好。”
葉知秋掛斷了電話。
這一晚，除了柳姐，葉知秋也徹夜未歸，為劍奴守靈。
這一晚，唐歡打了不下百個電話。
其中大多數人都知道劍奴，甚至有些人曾與劍奴打過交道。
還有少部分，并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么個糟老頭的存在。
但因為唐歡一句話，他們仍然還是來了。
這里面就包括了董心怡，以及和唐歡化敵為友的童公子。
唐歡知道，明日一早，盛唐大堂，將擺滿這些大人物送來的花圈。以及他們的拳拳惋惜。
唐歡要冒著大不諱辦這場葬禮。
哪怕從今往后，他將會被姚家視作死敵。他也毫不在乎。
因為他尊重劍奴，敬佩劍奴。
他希望這個老前輩，能風光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