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車中,弦青和弦玉還有醫老司琴四人大驚失色,隨著車身劇烈地搖擺,“這是怎么了?”
“啊!我要被扔出去了!”
弦玉大叫著要被甩出宮車外,羋凰一手緊緊扣住車窗,一手快速地抓住她,“抓緊了,應該是我們的馬也驚了!”
“全部都抓好馬車車窗,絕不要松手!”
情況。
頓時萬分危急。
馬車外的養由基努力控制著車身,“太女,你們抓好了,我想辦法停下馬車!”
目光一沉,快速地觀察著混亂的街道,同時控著韁繩,撥轉馬頭向著一邊的一條少人的胡同里沖了進去,待馬兒漸漸的平靜下來,才一拉韁繩,宮車終于安全停了下來。
得幸于羋凰出行的宮車從來都是若敖子琰命人設計好的,高床軟臥,奢華無比,更是周遭柔軟到了極致,為她及眾人減輕了大部分的撞擊。
除了受驚,無人受傷。
不幸中的大幸。
羋凰和司琴雙雙驚魂甫定地輕撫著她的肚子,嚇出一身冷汗,“太女,你沒事吧?這越椒動手也太快了!”
“嗯!”
羋凰重重點頭。
因為孩子,她的心臟也快嚇停。
弦玉皺著眉,毫無形象地趴在馬車上,罵道,“早知道就不幫你們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了!這個若敖越椒就是個瘋子,不過請他看了一場戲,就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青兒也一陣后怕。
沒想到她們要對付的這個人如此可怕,不僅殺了小七,還連帶他們也想一并除去,還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
醫老拍著起伏的胸脯,全身都在發抖,“老頭子都七老八十了,今夜陪你們幾個小年輕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要命…要命…”
“差一點等不到臭小子回來了,就提早去見老婆子了…”
所有人幾乎肯定了剛才馬車驚馬絕對并非意外,因為比他們更兇險的是跟在他們后面不遠處的司徒南的馬車。
羋凰暗叫,“不好,一箭,快點回頭去看看司徒南那邊!”
她沒想到若敖越椒動手如此之快。
根本不給他們布置和防范的時間。
“是,太女!”
可是另一頭,司徒南他們的馬車此時卻沒有他們的情況這么樂觀,樂姬一個女流之輩根本無法控制驚馬。
還沿著錦街左搖右擺地不停向前沖撞。
根本無法停止。
也無人阻止。
劉亦帶著五城兵馬司在后瘋狂直追,簡直要了他的命。
街道之上,此時混亂難言,所有行人車馬爭避,劉亦幾次想要追上,都被突然沖出來的路人攔住,追趕不上,只能命他身后扮作五城兵馬司的凰羽衛跟上,凰羽衛早就棄馬,用雙腿奔跑,在人流中拼命地向著驚走的馬車追去。
小里子憑借著矮小的個子,敏捷的身手第一個飛撲上馬車的后座,并對著馬車中的樂姬喊道,“樂姬姑娘,別怕!我們來救你了!”
“嗯嗯!”
樂姬見了是他,頓時大喜。
小里子雙手抓緊了車棚邊沿,然后腳一勾,翻身進了馬車之中,可是此時不遠處的若敖越椒并沒有離開,還在暗中觀察著街道中的情況,他順著混亂的人潮緊緊綴在馬車后。
閭一眼見有士兵爬上馬車,擔憂地道,“公子,有人上去了!”
“不急!”
若敖越椒目光對上馬車前方一座府邸的高墻,然后隨手撿起路邊的什么東西,就一擊而出,射向馬腿,馬兒一腳吃痛頓時向著前面一丈高墻瘋狂撞去,車廂中的三人頓時被瘋狂地摔來摔去,就連司徒南也吃痛揉著腦袋終于醒來,“這是怎么了?!”
樂姬想要說明,可是他們與高墻只有一丈不到距離,避無可避。
只是顫抖著指著前面的高墻,大喊了一聲。
“有墻!”
而她的身體卻同一時間被司徒南拉住,擋在了他一個堂堂七尺有余的男人身前,“你就為本都尉擋一擋吧!”
她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小里子。
“救我!”
小里子根本沒辦法在如此搖晃的馬車上抓住不斷在夜空中飛旋的馬韁,最后一咬牙,飛身撲上,撲在樂姬和司徒南的身上,用撐起的胸膛為他們抵擋住高墻倒塌后的撞擊力。
一聲重重的悶哼!
淹沒在“轟然”一聲重響中,高墻落下。
塵埃四起,落定。
驚走的烈馬終于奄奄一息倒在了高墻之下,馬車車廂整個壓塌在高墻之下,變成廢材,巨石落下還砸傷了無數行人,哀聲遍起。
一場動亂,終結。
大街上頓時響起巨大的驚呼聲,“來人,快報案,這里出人命了!”
“快叫大夫!”
劉亦騎著馬終于趕到,眼見司徒南被壓在下面,頓時跪倒在廢墟前痛哭謝罪,“大人!都尉大人,都是小人護衛不力!小人該死!”
隨后趕來的凰羽衛也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大片的塵土飛揚。
刺激著每個人的眼眶紅腫生疼。
當養由基重新趨車趕回時,慘劇已經發生,羋凰扶著司琴的手走下宮車,站在坍塌的高墻前,眼眶發紅地看著四周被飛石砸傷倒地不起的行人,捏緊了拳頭,她沒有想過若敖越椒為了殺人滅口,如此無所不用其極。
扮作五城兵馬司的凰羽衛眼眶發紅地看著她哭道,“太女,小里子爬上馬車,和樂姬姑娘一起都埋在下面了!…”
從羋凰的宮車爬出來的醫老看到這一幕,大喊道,“你們還都傻站在這干什么,趕緊挖啊!”
“興許墻下面的人,老頭子還能救一救!”
“對,趕緊挖!”
羋凰重重點頭,燃起一絲希望,瘋狂地命人不停挖掘,把巨石高墻搬走,將壓在下面的三人小心翼翼地用臨時找來的門板搬出,有人已經回司徒府去報信,有人趕去成府去拿醫老平日用的醫箱,還有人進宮去叫御醫。
站在不遠處的巷子里,閭一見此松了一口氣:終于一次性解決司徒南了,而且絕對不會有人聯想到他們的身上,因為這只是一場意外死亡。
若敖越椒勾起冷笑,對他說道,“閭一,你留下來看著情況!”
“是,大公子!”
司徒南從車禍到重傷,這一次消息傳的極快,比起流民案敗訴還要傳的迅速,一些就在女市附近的世家貴族公子還有朝臣官員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看到滿大街四處正在救治的百姓,簡直不敢相信。
前一刻,錦街,還是靡靡之音四起,如今卻哀號驚哭不斷。
而傳回到位于南城大街上的司徒府也用了不到兩盞茶的時間,所有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向著北城大街,南城大街而去。
不用說,被五城兵馬司叫醒的齊達算是到的早的。
他也有點不敢相信。
先前還和他喝的酩酊大醉的司徒南,轉眼間就發生車禍,昏迷不省,全身上下一片血色染紅了他藍色的錦袍,他身邊躺著的樂姬也渾身是血,白白可惜了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姬,情況最嚴重的算是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小兵,不過他并未注意。
只是第一時間立即派人前去稟報令尹大人還有司馬大人。
將司徒南突發的意外進行報告。
二房主院的內書房中,依然亮著燈火,令尹子般正在書房和幾個文書還有心腹安排著郢,都的人員調動,收到消息的第一刻,“碰”的一聲重響,手中握著的郢都城防圖落在了長案之上,截斷了來人的回報。
此時他一身代表令尹至高無上權威的黑色五尾鳳官袍,大手指著當中跪著的士兵,含著一股沉怒的風暴,質問道,“你說司徒南突發意外?”
這是一國令尹的積威,稟報的來人嚇的兩股顫顫發抖,跪在地上,連連搖頭,“大人,小人只是聽太女和齊都尉說,司徒都尉是在離開女市后,發生了驚馬的車禍,還央及了周邊無辜的路人。”
“太女也在現場?”
令尹子般的聲音在這一刻拔高了兩度。
“是!…太女說今日有人約她去女市,可是她沒有見到人,反而相司徒都尉的馬車跟在她的后面…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司徒都尉的馬車就失去控制,險些撞上太女的馬車…”聽到這里房中所有人的面色一變,心臟險些跳停,只聽士兵哽咽了一口水,緊張地繼續說道,“不過大人放心,幸好凰羽衛及時組織救援才避免了一場更大的禍事!”
士兵回報完這場意外。
簡直經歷了一場生死。
此時令尹子般的面色,黑如墨汁,隨手抄起案上的一塊墨石,當場就是一砸,也不顧有外人在場大怒道,“這是有人想致我子般的媳婦和孫兒于死地,還把不把本令尹放在眼里了?”
一時間,偌大的書房內,人人自危。
伺侯筆墨的侍女和作著記錄的幕僚們還有眾心腹大臣們聞言立即跪地請求,“令尹息怒!”
“太女不會有事的!”
令尹子般,一生侵淫朝政十九載,早已養成一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威儀。
如今,他的一怒,在楚國早就不亞于楚王。
“令尹大人,要不我們也趕緊去看看!…”
李老出聲說道,眾臣紛紛應和。
當司徒夫人和老司徒第一時間從府中趕到現場時,看見就是躺在臨時找到的一座干凈的酒肆大堂中雙眼緊閉的司徒南,司徒夫人當即驚呼一聲就暈倒在地,救治的病人又多了一員。
帶著十多名御醫趕來的鄭院首急的華發早生,而醫老還在搶救另外兩個傷情最嚴重的士兵和女姬,于是他只能硬著頭皮去治療情況不明的司徒南,經他的初步癥斷,司徒南只是全身有多處骨折,還有可能后腦雖然遭到撞擊,卻性命無憂。
但是為什么昏迷不醒的理由。
他支支吾吾地跟老司徒解釋不清楚,“老司徒,您別急,昏米的原因很多,比如像大王去年是因為中毒,賢夫人今年是因為驚魂,這司徒都尉很可能是頭部受到重創…”
“那到底能不能醒來?”
老司徒焦急地問道。
這個他也不敢保證啊,如今神醫在救另外兩個人,能做的,急救,縫合,止血,包扎,甚至金針刺穴,他都已經做過了,其他的只能再等等了。
“老司徒耽誤之急,還是趕緊把司徒都尉接回府中靜休,幸許明日就醒來了。”
從意外突發,老司徒聽聞消息到現在,一雙蒼老的大手一直顫微微地揪緊了胸口劇烈起伏的衣襟。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敢相信昨日才被釋放出來的獨嫡子,現在生死不知地躺在一間破落了半堵高墻的酒肆大堂中,雙眼緊閉,那張從來英俊的容顏此時白如金紙。
他見了心口一陣陣揪緊。
縱然平時打啊罵啊。
關鍵時刻,他還是他唯一的兒子。
因為用力過猛,他險些將胸前的衣襟撕爛,同時衣擺都是血跡,也不知道是不是來的時候太急了,摔的那一下,摔的腿破血流,也沒有在意。
只有雙眼之中有熊熊的怒火在燃燒著。
雖然司徒南不算聰明,還很跋扈,在這官場上也經常得罪一些老一輩的朝臣,不過大多數都看在他的面子上,沒有追究,偶有被人算計的時候,也都被他擺平…他一直就想護著他,護著他在五城兵馬司這個位置安然坐到老。
可是他卻忘記了,他已經老了…
老到這個面子已經沒有用了。
官場上的風風雨雨,終還是要他自己經歷。
可是沒想到只這一次,他氣的沒有管他。
就讓他和兒子差一點生離死別。
這次意外看起來就像一場完全的意外。
可是老司徒不是司徒南,侵淫官場數十載,經歷三朝動蕩,見慣王朝興衰,權力更迭,這里面什么陰謀,意外,暗殺,他沒有見過…
當年就連楚成王殺兄,楚穆王殺父,就連若敖子良和令尹子般當年兩兄弟為何一個本是令尹卻換了另一個人,其中的骯臟可想而知。
為了權力,為了那個至高的王位,為了那唯一的令尹之位。
什么事情干不出來?
所以他一直只想司徒南就領個不大不小的閑職,就連他自己也是明哲保身,盡量不要卷入這些紛爭之中。
可是他還是高估他自己在真正的掌權者眼中的份量,想想周家還是周國后人都死絕了,司徒南他不過一個小卒子罷了,過河抽板,這是極為順理成章之事。
一想到這場意外背后最大的得利者。
他就雙眼噴火。
若敖越椒!
若是他的兒子死在他的前面,他定要豁出這條老命叫他若敖氏全族為他的摯子陪葬!
反正他司徒家也無后了。
在聽聞鄭御醫委婉的說法后,老司徒強自鎮定地命令下人去抬司徒南,“來人,把公子抬回府中,好生服侍!”
同時看向鄭御醫深深一揖,“還煩請鄭御醫隨老夫一同時回府,不然老夫心中不安!”
“司徒大人折殺鄭某了,我隨你回府就是。”
鄭御醫不敢拒絕,只能向太女告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