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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起復司徒

  若敖越椒想要盡快平定成氏和潘氏,然后一舉攻克鳳凰山大營,收復國內剩下的若敖氏剩余二部六萬兵力,成功完成他的野心軍事擴張,以待若敖子琰歸來,決一死戰。

  這一目標,無疑給了如今又新敗東郊要重振士氣的若敖越椒平定成氏潘氏更加迫切的理由。

  所以若敖子克站在帳前,看了隨從一眼,揮手命道,“去,派人給我大哥再送一封信!同時命令原地待命的若敖六部加緊清剿成氏,潘氏余孽!”

  “這次一定要辦的漂亮點!”

  若敖子克鄭重強調道,“成敗在此一舉。”

  隨從聞言笑的賊亮,拱手領命,“是,公子,小人這次定幸不辱命!”

  一騎快馬在若敖子克與潘崇他們會面完后,穿過江陵平原,馬蹄飛濺,趕回十里之遙的郢都。

  “駕!”

  就在若敖子克與潘崇,成大心秘密會面之時,郢都之中,卻有一股暗流在城中歡快地流動著,本來絕望的人們,眼中壓抑著一股興奮,金光閃閃流動。

  太女在東郊再度全身而退,隨著五城兵馬司,若敖六部戰敗歸來,在郢都城內小范圍內流傳起來,而去越是三令五申禁止流傳得越快…

  “接連兩次逃脫重兵圍剿,還以少勝多!”

  老漢蹲在茅坑里笑道,“所以,她,活著!”

  “還活的很好!”

  他也不說“她”是誰。

  可是每個人似乎都知道。

  “我們聽說了!”

  為了避開那些街上巡邏的府兵和五城兵馬司,無人值守的茅房里,甚至成為了平民百姓進進出出議論的新場所。

  野狗蹲在茅坑里,隔著茅房里,老五興奮地提著褲子,即使隔著茅房那聲音也壓抑不住,“狗哥,信哥,聽見了嗎?”

  “聽見了!”

  阿信摸著缺掉的食指,站在茅房外,眼睛暗暗轉動,留意著街道上巡邏的士兵。

  只聽里面“嗚嗚”地傳出老五咬著草紙還要拼命說話,“三萬人去,兩萬五千人回,大批叛軍重傷不治!”

  “大敗啊!”

  眾人推開柴門,走出茅房,暗自對著那些大街上用板車拉回來的傷兵,指指點點,“看見了嗎?就是他們。”

  “三萬對三千,鎩羽而歸!”

  “丟人啊!”

  老漢將沒用完的草紙塞回腰帶,大笑而出,“丟的好啊!”

  “哈哈哈…對,丟人,丟的好!”眾人會意,也紛紛稱道。

  “走了,走了,今天可以回去睡個安穩覺。”

  “在楚宮里,那么多虎賁抓不到;在東郊,那么多若敖和五城兵馬司抓不到!”

  “這都第二回了!”

  “還會有第三回!”

  “我楚國的太女,鳳凰,沒有那么容易敗的…大家就等著太女回來吧!”

  阿信看了一眼跟上來的野狗,“走吧,我們還要上工呢!”

  老八跟上,野狗回頭踢了踢還蹲著的老五,只聽他隔著茅房的柴門正聊的起興,“走啦!老五別再聊了!”

  “等等!”

  “我再說說!”

  野狗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嘴角上勾,望著郢都以外東邊的方向,拍著門板罵道,“就你這德行,青兒小姐見了,絕對又要打的你滿地找牙!快點,別讓她們等急了。”

  就在百姓各種私下小道傳說羋凰是楚之鳳凰,必有天神庇佑,叛軍不戰而敗,對于真正知曉內情的五城兵馬司來說。

  楚宮兵變,他們沒有參與不知情。

  但是此戰之敗,無話可說。

  能射一千五百步的弓箭,他們除了拿人命消耗,青銅盾甲都無法抵擋,百步穿楊也沒有鳥用,能載千人的巨船,馳騁江河之上,追也追不上,還有那些悍不畏死的凰羽衛。

  無一不讓他們認輸。

  小黃林和兄弟們駕著板車,載著受傷的劉亦等傷員經過,聞言要帶人提劍上去理論,嚇的從茅房里出來的老五老漢他們提著褲子。

  四散,逃串,大呼。

  “狼軍來了,風緊扯呼!”

  “算你們跑的快!”

  小黃林氣呼呼地提劍道。

  躺在板車上的劉亦捂著腰間的傷口,起身叫住他們,唇角壓抑著一絲笑,搖頭道,“他們說的對,我們丟人啊!”

  “算了,回來吧!”

  “都尉大人,你怎么也這樣說”

  小黃林不甘心地回轉道,“叛軍是我們想當的嗎?太女又是我們命令殺得嗎?…”

  “我們只是領公糧的。”

  “迫不得已的…”

  小黃林私心里甚至覺得太女那么好的人,他們這么多大楚兒郎去殺一個有孕的女子簡直不齒。

  而且那是太女!

  把他們這些寒門,平民,奴隸當人看的太女,為了他們在楚王,在令尹面前據理力爭的太女。

  甚至那一晚,他們都發誓要效忠的太女。

  可是轉眼間,這大楚的天就變了!

  上面的大人物。

  成了曾經的虎賁都尉大人。

  “為了殺太女,我們也是拼了性命,拼著被天下悠悠之口戳著脊梁骨罵不要臉去殺的…可是還是殺不成!”

  “就是,我可是拼著回去被我老娘打一頓竹板燒肉去殺的!”眾兄弟愁眉苦臉地道,“估計我娘還要罵我們敗了活該!”

  吃了敗仗又負傷在身的大好兒郎們,只要一想到這場東郊奇襲戰的慘敗和最后那一把火,紛紛暗道,“你們說那么好的農田,就這樣一把火被大人燒了…今年這個冬天怎么辦?”

  “怎么辦?”

  “餓著肚子唄!”

  有兄弟揉了揉“咕嚕”亂叫的肚子,呸了一聲,罵道,“現在軍中的廚子下的米越來越少了,真懷念東郊的牛羊,那個肥的流油…”

  “好吃啊!”

  眾人聞言流著口水,“什么一人賞十畝地,十個女人,現在那么好的田地都燒了,其他地方就算搶來了,誰又能種的出糧食來?養的出來這樣肥美的牛羊!”

  “還有這一身傷,我們若是戰死了,別說十個女人,十畝地沒有,我媳婦還要守寡!”

  “我們自己知道這場內戰真實情況就行了。”

  劉亦坐在板車上抬了抬手,神色肅穆地看了一眼周遭巡邏而過的若敖氏部從道,“其余這些喪氣話憋回肚子里去,都別說了,什么也改變不了!”

  “是,都尉!”

  眾將士聞言郁卒地一拳捶在板車車身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咽下這口戰敗的惡氣,目光憤恨地望著那長街盡頭的層層樓臺,宮闕飛檐中的始作俑者。

  曾經閃耀荊南的大楚國都,這一刻,各國商旅早已紛紛撤出郢都,十二道城門封閉,甲胄森嚴,人跡罕至,漸漸失去了往日南方第一大都會的耀眼光芒,黯然沉寂。

  刑獄司大牢里,一個因為此戰而被遺忘的人卻被放了出來。

  牢頭親自為他解下身上的枷鎖,腳下的鐵鏈,舔著臉,看著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老人,笑著恭賀道,“司徒大人,恭喜啊!令尹大人已經頒布下恩典,赦免你們的罪行,您要官復原職了!”

  “赦免”

  坐在草堆中的老司徒一身狼狽,雙眼淚痕已干,諷刺地大笑道,“哈哈哈!老夫的獨子都死了,我要這恩典做什么?”

  “還有令尹大人?”

  “哪又來的令尹大人?”

  “那個把我兒拖下水,自己沒死,我兒卻死了的自封令尹?”

  老司徒一身囚服坐在大牢里仰天大笑,反正已經把自己當做一個死人了,對著來人的臉重重“啐”了一口唾沫,唾罵道,“呸!就他也配?!”

  “給駙馬令尹提鞋都不配!”

  “你!”

  “敬酒不吃,吃罰酒!”

  牢頭聞言目光惡狠狠地指著老司徒,怒極罵道,“來人,給老大我把他摁在糞桶里,叫他滿嘴噴糞!”

  牢頭一揮手,身后的獄卒一涌而上,要將他提起,摁進牢中那臭味熏天的糞桶之中,可是身后一個冰冷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慢!”

  一眾獄卒聞聲害怕地散開,恭敬地讓出道路來,齊齊顫抖地道,“令尹大人…我們就是想替您教訓他一下!”

  若敖越椒如今的威名已經傳遍郢都甚至楚國上下,就連大牢中最狠的獄卒都自愧不如,他殺得那些大人物,他們終其一生,沒有一次機會見過。

  若敖越椒走進臟兮兮的牢房。

  牢中,司徒南的身體平躺在地上,已經冰涼死透,雙眼瞳孔放大,看著他漫步走了進來,而他只是冷笑了一下,沒有一絲害怕。

  可是老司徒卻仿佛看到了仇人一般,又獲得了極大的力量,瘋狂地掙開那些鉗制他的獄卒,沖上前去,要一口咬死來人。

  “越椒,賠我南兒性命!”

  “償命來!”

  若敖越椒本來可以輕易躲開,卻任他撲來,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鮮血頓時“滴滴嗒嗒”直流。

  可是他卻只是目光一沉,毫不在意,反手一把扣住了老司徒脆弱易折的脖子,高高舉起來,看著他冷笑一聲,“我要是你,就絕不會現在來送死!”

  “而是就算像條狗,也要活著!”

  “活著殺了所有愧欠的人!所以你口中的令尹子般死了,死在我的劍下!”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現在去死,本令尹自然會成全你,親手送你上路!…可是不僅我,你所有的仇人,真正害死他的那個女人,還有那個成嘉,申無畏,成大心,陳晃…他們一個個都會活的比你兒子更久!更好!”

  話落,若敖越椒毫不留情地收緊大手,任老司徒伸長了舌頭,重重地咳嗽,臉孔扭曲,用力拍打著他的手臂,嘶喊道,“咳,咳…我要替我兒報仇!”

  “我要!——報仇!——”

  “那就活下去!”

  “碰”的一聲,越椒松手,低頭看著他命令道,“殺了所有人!替他報仇!”

  老司徒一身狼狽地跌落地面,對著他瘋狂大吼,“好,我要活著殺了你們所有人替我兒報仇!”

  越椒居高臨下,勾唇冷笑。

  他就知道,仇恨是這世上使人最強大的力量,然后點頭,“好,本令尹等著你來殺我們!”

  若敖越椒丟下一句,轉身走進黑色的長長甬道,高大的身影擋住甬道盡頭唯一的一抹光亮。

  闊步,按劍,前行。

  高大的男人一直行走在黑暗里,與黑暗融為一體,雙目如狼對上大牢兩側所有犯人獄卒害怕微縮的目光,唇邊一直升起殘忍而冷酷的笑。

  “踢踏”的腳步聲踏碎一切恐懼和怨毒的目光。

  明明不算很長的甬道,此刻對于身后的很多人而言,很長很長,似乎永遠沒有盡頭,沒有光明。

  直到“吱嘎”一聲門響,有一人悄然打開甬道盡頭的鐵門,出現,仿佛打開了地獄的出口,柳眉輕簇,一張嬌美的容顏仰頭看著走出來的男人不認同地道,“你放了老司徒,就不怕他來報仇么?”

  若敖越椒冷酷的容顏,聞言瞬間冰雪消融,收了一身殺氣,牽起她的手,不屑地冷哼一聲,“我敢放了他,自然不怕他來殺我!”

  周菁華看著他,還是不信。

  若敖越椒摟著她,邊走出刑獄司邊道,“好了,我說過男人的事情,女人不用操心!”

  “我操心我丈夫,我孩子的父親,又不是別的男人!”

  周菁華回頭瞪著他,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定叫以后他們的孩子不理他,“天經地義!難道有錯?”

  若敖越椒看著她,唇角微不可見地勾了勾,不答,周菁華不依,非要他表態,可是他卻一把將她抱上馬車坐好,站在馬車下與她平視說道,“好了,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故事?”

  周菁華微微驚訝,從來不茍言笑的若敖越椒要講故事。

  “嗯,很多年前,有一個故事,一個有關狼的故事,聽過嗎?”越椒生硬地開口道。

  “狼的故事…沒有聽過。”

  周菁華聞言搖了搖頭。

  “從前有一群人,想要殺了闖入人群的狼,可害怕血沾了手;這群人想要放過狼,又害怕后患無窮。”

  “你說這群人最后會怎樣?”

  “嗯…被狼全殺了!”

  周菁華自然聽懂了越椒的畫外音。

  “對。”

  “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想殺又不敢殺狼的人都被咬死了,而狼活著,還會后患無窮。”越椒翻身上車笑道,“所以該擔心的是那些人!走啦!”

  “嗯!”

  周菁華偎在他懷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含笑點頭,“你照顧好自己,我照顧好孩子,在家等你回來!”

  “家?”

  若敖越椒低頭挑眉看著懷中的女人。

  周菁華仰頭看著他,送上自己的吻,在那雙永遠冰冷的唇瓣上輾轉,眷戀,親笑,“嗯!我們的家!”

  更加放心地依偎在他的懷里,他大笑,“好,等我替你把他們的命取回來!”

  馬車在森嚴的士兵層層護衛中,穿過東大街,穿過跪地相送的平民奴隸,無視他們的害怕,憤怒,可是越椒似乎忘記了,人在被狼咬過后,也許會更害怕,也會更下定殺狼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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