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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我自來取

  層臺渚宮之上,楚王目送著子般的棺木隨著護衛的長龍穿過十里長街遠去,目光浮動,低頭看了一眼一直跪在他腳邊未曾離去的越椒,問道,“你為什么不去送子般?”

  若敖越椒還沒有回答,他就自己說了,“我知道,因為子般不喜歡你!”

  “大王明鑒!”

  楚王又道,“知道為什么當年你只是虎賁萬軍中一個小卒子,寡人卻將你親自選為近身護衛嗎?…甚至多年重用嗎?”

  若敖越椒跪在地上搖頭答道,“臣下不知。”

  “因為我們很像。”

  楚王吃力地彎著腰,按在他的肩膀說道。

  若敖越椒聞言低著頭,濃眉一挑,只聽楚王繼續說道,“孤的父王因為孤生了一對胡蜂似的眼,從小就被他不喜,還被很多人不喜;孤也知道你因為生了一張虎狼似的尊容,從小就被子般不喜,也被很多人不喜。”

  “但是現在我很理解子般…也很理解孤的父王。”

  垂垂老矣的楚王站在渚宮外的憑欄邊上,看著天邊漸漸升起的朝霞滿天,卻頓生日薄西山之感,指著遠處正在行刑的公子職道,“你看孤的兄弟,死的死,逃的逃,這最后一個,公子職,也要死在孤的手中了…”

  “豈不正應證了父王所說的話。”

  “眼似胡蜂,心似針眼,睚眥必報!”

  若敖越椒聞言立即否絕道,“大王,那些都是天下人錯了,先王錯了!大王有情有意,愛恨分明,大王愛王妃若珍寶,我等皆看在眼中;而先王不識大王之好,一味偏愛幼子,是先王有眼無珠,所以先王嘗到后悔的滋味。”

  “哈哈…孤也是這樣認為的。”

  楚王大笑,目光帶著一世浮沉,遙望被虎賁禁軍拉上渚宮廣場行刑的公子職,一顆大好頭顱滾落于地,而他所有的后顧之憂都沒有了。

  他微駝的腰背緩緩直起,屹立于渚宮之上,看著腳下的三千里河山,緩緩一笑,扶著趙常侍的手身體一晃,“寡人累了,要去看寡人的愛妃了…都退下吧…”

  “是,大王。”

  若敖越椒跪地目送楚王的玉攆離去。

  只是站起來的高大男人,逆著朝陽而立在九九八十一級白云石階上,在他身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隨著日頭高升,影子落在了渚宮的層臺之上,而他的目光也緩緩地回望著整個王宮,摸了摸腰間染血的劍柄,嘴邊平靜地勾起一抹笑意。

  “你會重用我?”

  “你就跟子般一樣…”

  “可是結果呢,他把我扔進禁軍,從一名小卒子做起,而若敖子琰,若敖子克…他們一個個輕松步入仕途,只有我要用這雙沾滿鮮血的手從最低層殺出一條路來…”

  若敖越椒看著他還沾著血的雙手,語氣平靜地勾起一抹冷笑,每吐出一句話就帶著一層殺機和漫天的殺戮,籠罩整個荊蠻,緩緩自語道,“整整二十六年了…當年他們每個人把我踩在腳下,一口一個“野狼崽子”,那時,我就發誓:這一生,我,若敖越椒,絕不會再趴著仰望任何一個人!我要讓他們人人畏我,跪在地上求我!”

  “閭一誓死追隨!”

  閭一帶領著所有虎賁禁軍跪地發誓效忠。

  這就是他們的主子,他的一生,從來不需要他人的幫助,一點一點走到今天,而這些他都看在眼里。

  若敖越椒的目光微瞇,這一瞬間森然的目光好像啐上一層怨毒和嗜血,“所以這楚國的令尹,這楚國的江山,你們不給,那我來自取!”

  閭一抬起頭來向他望去問道,“都尉大人的意思是?”

  黑色的披風在他身后翻飛,如夜梟在白日里一瞬間亮開豐盈的羽翅,一顆亂世的貪狼星,在血腥的殺戮中快速地崛起,大笑道,“那個女人現在在哪?”

  “太女已經被我們圍困在紫煙宮之內!”閭一回道。

  “好,我們現在就去送她最后一程。”

  踏入紫煙宮的一刻,身后響起第二遍煌煌鐘聲,羋凰微微皺眉看著渚宮的方向,心生一絲不安,今日已經前后響了兩次鐘響,一次比一次急切,遠處甚至升起了烽火,到底是誰點染了烽火?

  她抬起步子,想要退出紫煙宮,可是羋昭卻輕笑著抬手攔住她的去路,幽然說道,“王姐,要去哪?”

  “難道是一個人怕了不成?”

  話落,她身后左右虎賁禁軍轟然一聲封閉了紫煙宮的宮門,插上三丈長的門栓,斷絕了她所有的后路。

  “王妹,快點帶路吧!”

  羋凰聞言面色一整,懷中抱著公子息,可是一手卻放在公子息幼嫩的脖子上,輕輕撫摸著,懷中的嬰孩睜著一雙大眼“格格”揮手輕笑,同樣換上一臉笑意看著她道,“我早點看見司劍她們安全,好早點回去,息兒還等著奶娘回去喂奶呢!”

  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恐懼。

  當你恐懼的時候,往往意味著會錯失更多機會,有可能明明你是獲勝的一方,最后都會以慘敗落場,所謂一鼓作氣正是如此。

  來到這里,想要退出去,已是不可能了。

  羋凰也不會選擇逃避。

  如果就這樣退縮而回,她要如何去面對成嘉,如何去面對那么多跟她出生入死的凰羽衛兄弟們?

  所以她不能逃避,如今擺在她面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即使血戰到底,也要把他們救出去。

  “走吧!恐怕去晚了,成賢兒和你那些侍衛就活不成了。”

  羋昭目光落在羋凰“掐”在公子息脖子上的手,冷哼一聲,一臉高傲當先走在前面,秦紅躬著腰跟在后面,目光輕撇了站定在門上的羋凰一眼。

  二人目光不動聲色地輕輕相接,劃過,分離,回歸到各自的軌道,她輕輕開口道,“太女請!”

  兩百名禁軍腰懸利劍侍立左右,對她一叉手,威脅意味十足。

  羋昭既然為她擺下了鴻門宴。

  那她就走一步看一步。

  羋凰淡定一笑,“好!”

  一路上,羋凰邊走邊看,穿過假山園林,整個紫煙宮各個暗處潛藏著無數高大的身影,比起多年蟄伏在山林的凰羽衛而言,破綻連連,羋凰目光四處游走中,將暗中隱藏的禁軍位置全部悄悄記在心頭,并尋找防衛最薄弱的守處等待突圍的時機。

  很快的,她們來到白龍潭,地上綁著一排人。

  正是昨夜出去刺殺越椒的司劍養由基阿信他們,昨夜兩百人,如今回來的只剩下三四十人,還有一個則是一個多月前被她放走又被抓回來的成賢兒。

  看到他們,羋凰蛾眉微皺。

  已經知道昨夜的任務徹底失敗。

  被虎賁禁軍押著的司劍他們,人人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卻被無數禁軍押著,只能大叫道,“太女,快走!這里埋伏了重兵!”

  成賢兒滿面震驚地大喊道,眼眶紅潤,眼淚奪眶而出,“羋凰,你為什么要來?…我又害了你一次…”

  不過羋凰還是面不改色緩緩走上前,走到最讓她害怕的白龍潭邊,目光落在波光鱗鱗的湖面上,目光隨著微微起伏的波紋上下浮動,對她們說道,“都哭什么,又不是生離死別,我們今日要一起離開。”

  成賢兒聞言眼淚噼里啪啦的落下來,搖頭哭道,“公子職被大王抓了,就要行刑…你來救我還有何意義,你怎么這么傻,不過又賠上一條性命…”

  羋凰眉頭一皺。

  羋昭雙臂環胸幽然地走上平日里吳王妃坐的那張玉榻坐下,遙望渚宮的方向,在秦紅的伺候下吃了一牙橘子,輕快說道,“恐怕不止公子職,現在就連令尹子般也身首異處了吧…”

  羋凰抱著公子息的手一緊,“你說什么?”

  “我說你的好駙馬的父親死了,死了!你高心嗎?等若敖子琰回來,他會怎樣?估計會提劍殺了你吧…呵呵…想想這一幕就高興…我得不到的,終于你也得不到。”

  看著羋凰那張鎮定自若的臉終于露出一絲害怕。

  羋昭倚在玉榻上笑的花枝亂竄,拍著起伏的胸口,連連拍手大笑,還命周圍的宮人宮女跟她一起笑。

  此起彼伏的笑浪聲中,羋凰緩緩抬頭遙望渚宮的方向,抱著公子息極力想要拔腿往紫煙宮外奔去,可是虎賁禁軍提劍攔住她的去路,羋凰大喝道,“你們難道真的想要造反?”

  所有禁軍用行動回答她,在羋昭的一個眼神下拔出腰間的利劍指向她,將她的步子逼回。

  不久,金鐘八響之聲遠遠傳來。

  羋凰如遭雷擊。

  定在原地…

  眼前一陣陣發黑,所有的思緒全部被打亂。

  這是代表重要的朝臣卒了的鐘聲,帝王駕崩九響,而楚國之內能八響的只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令尹。

  令尹,死了?

  怎么會呢?

  為什么歷史又重演了?

  她明明已經改變了上一世的歷史,至少羋昭她沒有當上太女,她昨夜還拿到楚王交予她手中國璽和兵符,就算擊殺越椒沒有成功,可是怎么繞了一圈又變回來了?

  還是這才是原本的歷史?

  到底是哪里出錯了?

  羋凰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羋凰!”

  成賢兒望著似乎呆住的羋凰,自責大哭道,“都是我的錯,羋凰,如果不是我,現在你就可以去救令尹大人!”

  所有凰羽衛擔憂地看著羋凰,尤其司劍哭的最大聲,幾乎是頭磕地一般連連請罪,都是她在最后一刻還是中了越椒的詭計,讓越椒偷得一線生機,等來了虎賁禁軍的救援,“太女,都是司劍的錯,司劍不該中了越椒的詭計!不該輕信了他的話!…”

  此時,所有人的悲傷和害怕。

  突然間就爆發出來。

  羋凰仰頭望著九重天上飛過的雄鷹發出一聲聲悲啼,喉嚨哽咽,一遍一遍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兩行清淚流出,呆立在中央,不斷給肚子里的孩子在心底說道:莊兒,別怕,我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母親可以挽回一切。

  就在眾人以為她悲痛欲絕之時,羋凰放在高聳肚子的手突然一揚,袖中無聲露出一寸寒芒,一把劃過緊緊跟著她最近的兩名禁軍的脖頸,兩道血箭四射而出。

  血霧噴灑在空中,迷住了眾人的眼。

  在眾人還來不及作出反應之時,她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向前奔去,手中的公子息被她拋向羋昭,落到高空之中。

  羋昭坐在榻上大叫著收了放肆的笑意,大聲喊道,“孩子,我的孩子!”

  “快!”

  “你們快給我接住!”

  秦虹和所有宮女禁軍奔作一團去接公子息,亂作一團。

  突來的慌亂給了羋凰絕佳的行動機會,她幾乎是一路向前,卻無人阻攔,迅速地穿過混亂,沖向當中拼命想要接住孩子的羋昭。

  羋昭的目光此時全被拋在空中的公子息所吸引。

  秦虹趁亂間,好似無意般撞開羋昭周身的禁軍,露出羋昭周身所有的破綻。

  震動的衣袂,快速揮舞的匕首,每一刺都是人體最致命的部位,心臟,頸部,大腦刺去。

  這是無數次在戰場上總結出來的殺人之術…

  羋凰就地一滾,趁著這片刻間的空隙,一個踢腿狠狠踹在羋昭的膝蓋上。

  羋昭大叫一聲,身子一軟,落入她的手掌心,被她死死掐住脖子。

  而她的匕首準確無誤地抵在了她的頸部動脈。

  她從地上緩緩地直起身來,而她目光冷冷地看著那些好不容易接住孩子的禁軍侍衛宮人們,再望向司劍她們的方向,寒聲說道,“都給我住手,否則我殺了她!”

  話落,她的匕首在羋昭的脖子狠辣地拉出一道血線。

  疼的羋昭放聲尖叫道,“都住手,聽她的!”

  秦虹也連連揮手,阻止道,“你們都快住手,聽她的,那是三公主!不能傷了我們公主,她可是金枝玉葉!”

  所有的禁軍提著手中的劍戟,面面相覷。

  不知道是該殺了今日的目標,還是營救羋昭。

  司劍他們露出大喜。

  這就是他們的太女!

  絕對不會放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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