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深夜,仍沒有楚王蘇醒的消息。
眾巫醫守了一夜,而早已通知眾大臣的若敖子般,子良兄弟還有各卿也一同候于外朝的議事廳中。
議事廳內,此時明燭高燒。
只見影影幢幢的燭光下,身著黑色五尾鳳朝服的令尹子般手執一片竹簡,望著門外綿綿秋雨,淅瀝瀝地落下,踏著腳下斑駁的青磚踱步至殿前。
身后,左右尹望著他清瘦的背影,不由道:“令尹,勿憂,大王定會醒來。”
“這話要是祭司說出來,本令尹倒是信。”
令尹子般轉身:“可惜,你們不是巫醫,不能斷言生死。”
而和宮中,楚王睡于榻上,久久不醒。
兩側宮室,有樂師手執木槌,敲響編鐘石磬,古老凄涼的聲樂響徹雨中,幽幽回蕩。
九名身著羽衣的女巫靈子,長袖颯麗,手持旌羽于榻前,翩翩而起舞,大祝小祝身披熊皮,頭戴山鬼面具,高舉魂幡,櫛風沐雨立于殿前,為楚王招魂。
一根滿布銹跡斑斑的青銅鳥杖直插于地,蒼老的祭司雙手向天,大聲求祝東皇上帝諸天神靈。
“君無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約,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駓駓些。
參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歸來!歸來!”
“恐自遺災些。”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入修門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齊縷,鄭綿絡些。
招具該備,永嘯呼些。”
“魂兮歸來!”
“反故居些。”
眼見招了一夜魂,楚王依然沒有蘇醒之象,趙常寺心焦如焚。
一想到,如今王儲未定,若是楚王此時身死,變數極大。
一夜間,令尹子般連下數道命令,先是宮中禁軍加強警戒,同時加派若敖氏子弟和親近官員輪番職守,全城內外宵禁搜查刺客。
一時間,郢都城內,楚王宮內,皆是風聲緊俏,人人緊閉門戶,不敢出門,生怕和刺客有了關聯。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睡不著的,不能睡的,又豈止令尹子般一人。
大雨隆隆,一隊隊的虎賁禁軍持戟從虎賁都尉所中而出,整齊的步伐向宮門奔來,冷雨滑落他們身上的蓑衣,皮甲,赤果的雙腿,還有沉悶的馬蹄聲踩過起伏不平的青磚地面。
“噠-噠-噠”整齊劃一的踱步聲。
上下震動,濺起水花。
一騎當先,若敖越椒策馬于王廷,及至宮門前,所有禁軍見之行禮:“都尉大人!”
高居馬上的虎賁都尉,身材魁梧挺拔,往那高達兩丈的宮門前一駐立,一身吉金鎧甲,猶如一尊銅像,威嚴冷酷十足。
冰冷的鎧甲,深色的蓑衣,緊鎖的濃眉,大聲訓道:“令尹有令,增一千禁衛軍職守宮闕各處。”
“閑雜人等,不得犯夜。”
“都聽到沒?”
“聽到!”聞言,守門的小頭目立即肅立行軍禮,應道。
叫你手上所有兄弟這些日子給我皮實點,未來一月都不得放松!”冷冷宣布道。
“喏!”小頭目聞聲立即把他下面的人全部敲打了一遍。
可握著牛皮鞭子的若敖越椒,突然“啪”的一聲,重重抽打在一名士卒身上。
下著大雨的秋夜里,立即聽到一聲慘叫:“啊!”
只見一名身著皮甲的士卒,抱著皮開肉綻的臉,倒在地上慘叫。
“疼!…好疼~!”
一眾宮門衛不禁肅立。
“你的人,你自己教好!”高居馬上,若敖越椒那雙狼顧之目陰測測的鎖定住負責宮門的小頭目:“要本都尉再來教可就不止這一鞭子了事!”
“是是…是,都尉大人!”
虎賁都尉的名頭就已經足夠嚇人,而若敖越椒本人那雙狼顧兇視的雙目比他的名頭還可怕!
旦凡被他盯上的家伙都將倒上大霉。
小頭目低頭連連保證,轉身“砰!”的一聲,腳下的狗皮厚底靴又狠狠踢在倒地嗷嗷大叫的士卒身上,大吼道:“睡睡睡,這天氣你也能睡著!給老子滾回家睡去!”
士卒抱頭在地上打滾哀求。
“頭,我錯了…”
“錯了?晚了,今兒就給我卷鋪蓋走人!吾虎賁軍不養你這種吃閑飯的!”小頭目自覺在都尉面前留下劣跡,又踩又踢罵道,待怒氣撒完,叉著腰間青銅劍柄,狠狠盯著其他所有人又道:“這些日子,都給小爺我警醒點,吾等宮門衛乃王宮第一衛,出了任何差錯,不僅本衛第一個不放過爾等,上面的貴人也不會放過爾等!”
“吾等定當謹記!”
所有士卒齊聲應道。
小頭目見此滿意的點點頭,又舔著臉看向默不作聲的都尉大人,正待上前討個好,突然一駕牛篷車飛快駛過,一塊令牌從車窗中拋出,小頭目眼疾手快接過。
駕車的車夫揮著鞭子,急不可耐,一聲大吼:“開城門。”
一眾宮門衛猶豫看向接住令牌的頭目,只見他對著桐油火把終于看清上面的篆體,立即揮戟趕緊放行:“快快快!開側門,放行!”
“是,是!”
眾衛齊力搬下門栓,轟然一聲打開側門,容牛車進城。
有士卒好奇問道:“頭,剛才過去的是…”
頭目將令牌拍在對方胸口上:“自己看。”
“王妃宮里的人?”士卒訝道。
“大公子,這個時間,為何王妃貼身之人會從宮外回來?”
幾步開外,呂一見此也不解開口,若敖越椒執策分韁,微微勾唇,一聲冷笑:“那誰知道?”說完,揮鞭道:“走,到別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