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羅地藏依舊沒說,倒是妖僧抬頭,盯著伽羅地藏,那眼神空茫又妖戾。
他處在一條河的對面,渡不過,又不知道要不要渡。
因為好像渡過了,也什么都沒了。
伽羅地藏:“有時候,你以為自己不得不走的路,要渡的劫,別人已經幫你渡了。”
“她留給你的,是放下。”
妖僧:“我從未拿起過,如何放下。”
伽羅地藏沉默。
這倒是。
一來秦魚沒愛過他。
二來他們沒開始就結束了。
三來她把生機還了,一了百了,沒有余地。
好嘛,這算得門兒清。
一時讓佛家大佬沒法接話了,那接下來的洗腦如何進行?
嗯,大佬在思考。
思考后,他又覺得不必太多言,因為妖僧自己會想開。
如果順利的話。
事實上,并不順利。
本來蘇挽墨以死逼妖僧看破,妖僧因痛苦而漸露出懊悔的情緒,他卻聽到了靈魂深處一些亡靈的哀嚎,它們在嚎叫,蠱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我們就可以吞噬他們,復活殺了他們,復活 他殺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亡靈惡鬼從他身體逸散而出,怨氣,恐怖的怨氣。
他們在反噬,蠱惑他。
妖僧原本清明的眉眼頓然混沌了。
伽羅地藏見到了,低喝:“癡兒,為情所累,為惡行所反噬,因果來回,還不快快放下!”
放下,他也想,也是不能了!
妖僧痛苦,抱著腦袋,身體被瘋狂的怨氣所縈繞,眾人竟活生生看到這些怨氣變成無數鬼頭,鬼頭們纏繞并撕咬妖僧的軀體。
不僅無法回頭,還陷入了癲狂的狀態。
因為從未得到,卻一直在失去。
不,他不要失去。
他的氣息在起伏,邪性一直在吞噬佛性,且飛快恢復到之前跟秦魚一戰時的巔峰狀態。
他在融合邪佛體,讓邪佛體成為真正的邪佛。
眉心一粒朱砂微小而圓潤,妖異而詭麗,他獰笑著,撫了下身邊的青冥棺棺蓋,“不過,還好她還在。”
手掌緩緩撫摸過,手指在雕花的紋路上游走,他的表情變得神秘而微妙,并 “但她的魂沒了。”
目光看向了對街那邊的大廈。
大廈中,無數人剛從定身狀態解脫,還茫茫然中,陡有背刺寒芒的感覺。
妖僧瞇起眼,輕勾了嘴唇,眉眼似彎月,笑得宛若彼岸花開似的。
是的,一個男人,淡了性別的懸殊,釋放妖異而圓滿的美感,卻沒有任何溫度,只有讓人頭皮發麻的陰狂。
他要再殺人,祭天!
是因為殺人就可以救活人嗎?
不能,就沒有這樣的套路,他只是瘋了!
服從了這些怨靈對他的蠱惑,堅持了他一開始的來意——滅了生靈,以所有生靈的靈魂祭她復活。
于是他動手了,當著漫天神佛的臉,當著伽羅地藏的面。
伽羅地藏沒阻止,因為他本尊跟靈魂都在阿鼻地獄之中,并且,因為妖僧的特殊性,他是沒法親自在物質位面動他的。
否則在地球小位面的時候,他跟其他天神就可以出于扼殺的目的提前干掉他。
以前不能,現在一樣不能。
除非不計物質位面規則,強行出手那這個物質位面也就崩潰了。
他沒法動,蕭庭韻等人倒是能動,也真正動了,群體攻擊妖僧,但無力。
妖僧是神明。
神明也只有神明能動——尹幽沒動。
那有誰能攔?
當那攻擊落在大廈表面。
嗡!光暈彈動,一個小女孩出現了,看著妖僧。
“你這樣很不好,魚魚不喜歡。”
奶聲奶氣的,童言童語,根本沒有什么大道理,卻直入靈魂。
因她太純粹,毫無瑕疵,并充滿善意。
被怨氣所包裹的妖僧充滿戾氣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茫然了。
這種茫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下意識摸了下青冥棺。
“孩子”
如果他們之間的孩子能活下來了,一個女孩,會像她一樣。
尹幽聽到他念這句話,表情微微一變,拉了尹珂到身后,冷冷道:“這是我孩子,跟你可沒什么干系。”
什么邪佛之子,逮著誰家孩子都以為是自己的?
尹幽本憤怒,卻聽到妖僧顧自呢喃。
“她很喜歡女孩她說過,她如果有孩子,一定會像她媽媽一樣待她好,護她一生。”
尹幽一怔,心里頓時萬分復雜。
尹珂其實不是她孩子,是她另一面,但某種意義上也是吧 可秦魚是切切實實以為人母的心態真真實實失去了這個孩子。
被活埋,她雙手護著肚子,其實心里明白無濟于事,可她還是做了,這是一個母親的本能,卻還是改變不了結果。
誰能體會她當時的心情?
無人知。
但她也傳音問了尹珂一句。
“剛剛那話是蘇挽墨教你的?”
尹珂對對手指,“大姐姐死前傳音讓我說的。”
蘇挽墨的心機也深。
以死刺激妖僧還不夠,還利用了妖僧心里的軟肋——他跟秦魚的孩子。
還是阻了妖僧徹底墮化。
妖僧可不知母女之間的對話,只喃喃自語,卻又低頭。
“為什么一直不肯提起她。”
自他來后,她與他論前塵,談舊事,平心靜氣,或心機蠱騙,盡為她算計鋪墊。
沒有一次,沒有一次是提及這個孩子的。
饒是最后,她也只散了生機,還了情仇。
一次都不肯提及這個孩子本身。
他不懂。
秦魚的秘密太多了,她不肯說,帶著秘密就那樣散了。
“因為不能提。”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而她想留下的,想保護的,并不止一個孩子。”
“可能這世上的人,活得都不同,最后比的也不過是誰比誰豁得出去。”
以前的秦魚沒什么可留戀的,所以最后豁出去了。
現在的秦魚有很多可留戀的,最后卻也必須全豁出去。
所以她比別人都無可奈何。
“邪佛之體歸邪佛之體,你有你的不得已,一如蘇挽墨對你的諒解跟守護,秦魚很羨慕,只是她沒能得到。”
妖僧看向說話的蕭庭韻。
她看著他,說:“蘇挽墨自焚,是因為察覺到自己欠了秦魚,卻沒能做到相應的償還,但她希望你能做到。”
“而你始終沒能為她做到。”
做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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