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寧送了關家兄妹回來,就見杜方苓站在廚房門口朝她招手。不待她走到近前,杜方苓就口舌伶俐地把張氏的來意說了一遍,然后緊盯著她的眼眸問道:“寧哥兒,對于這事,你怎么說?”
杜錦寧想都沒想就道:“別理她。”
杜方苓就得意地回到廚房,沖著陳氏和杜方菲兩人揚了揚下巴。
對于二妹的脾氣,杜方菲再清楚不過,她也沒在意,只擔憂地瞧著杜錦寧,嘆了口氣。
三個姐姐里頭,最有想法、性格也最外露的就數杜方苓;杜方菲心里有數,卻是個不愛跟人較真的溫柔性子。她作為幾姐妹中的老大,做得多,說得少,家中的一切大小事都由陳氏和杜錦寧說了算,自己是不發表意見的。這會子卻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杜錦寧便覺得很是稀奇。
“大姐,剛才關家少爺問我要話本,我昨兒個寫的話本還沒裝訂呢,你去給我縫一下。”杜錦寧道。
“好的,就來。”杜方菲原先是磨著豆漿的,剛才被陳氏接手過去了,這會子手正好空著,便跟著杜錦寧去了房間。
進了房,杜錦寧就問:“大姐,大伯母的事,你似乎不贊成?”
杜方菲凝視了杜錦寧一會兒,看了看門外,低聲問:“寧哥兒,你這么聰明,應該不會弄錯自己是男是女吧?”
杜錦寧頓時失笑:“怎么會弄錯?我跟你一樣,是女孩子啊。現在女扮男裝,不過是權益之計。”
杜方菲看了看杜錦寧:“可我怎么覺得你好像把自己當男孩兒了?娘也是,娘也糊涂了,謊話說了十來年,說著說著自己就相信了。說話做事,總把你當男孩子待。”
杜錦寧眨了一下眼,沒有說話。
她自己來自現代,那地方男女平等,女孩子也可以同男孩子一樣上學工作,四處亂跑,所以女扮男裝啥的,對她而言是正中下懷,她可不愿意跟古代的女子一樣,整日被關在家里,長大些就出嫁,一輩子就圍著丈夫孩子打轉,想要經濟獨立都做不到,一輩子仰人鼻息。她前世不是這樣的人,這輩子也不愿意做這樣的人。
至于陳氏,其實也有她的誤導——她太能干了,陳氏就不自覺的對她產生了依賴,下意識把她當成家里的主心骨,這很正常嘛。
不過這些話,她不好跟杜方菲說。
杜方菲見她不說話,又道:“寧…寧姐兒,你明日就滿十一歲了,再過兩年就議親了,你想過以后怎么過沒有?再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說到這里,她的眼眶就紅了起來:“我知道,當初你趁著大伯鬧分家之際帶著咱們出來,是不愿意讓祖母借婚事毀了我,也不愿意讓你二姐被二伯賣掉。你都是為了我們好。可你往后怎么辦呢?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一步,逼得你沒辦法收場,想恢復女裝都不容易了。”
“姐。”杜錦寧見杜方菲流淚,連忙從袖子里掏出手帕遞過去,“你不用擔心我,我自有辦法。”
想想杜方菲是張氏來了之后情緒才激動起來的,杜錦寧疑惑地問道:“大姐,你有什么想法,盡管跟我說。”
杜方菲用帕子抹了抹淚,抬起眼來:“大伯母上門求和,我覺得咱們不能跟他們鬧得太僵。往后你恢復了女裝,有大伯和堂兄他們幫著你說話,總會好一些。否則,書院的先生,不知會拿你怎么樣呢。”
想起這個,杜方菲有時候就睡不著覺。
提起張氏她們,杜錦寧就嘲諷地笑了笑:“你覺得以大伯和大伯母的性子,一旦我出了事,他們會出頭幫我;還是躲得遠遠的,生怕受連累呢?”
杜方菲默然不語,良久方道:“萬一他們能幫著說一句兩句話呢?”
“沒必要。他們就算能幫,也幫不了什么。”杜錦寧搖了搖頭,“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便把跟陳氏說過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
聽說杜錦寧要帶著陳氏遠遠地離開這里,以后再也不回來了,杜方菲便瞪圓了眼:“你、你說什么?”
她一把抓住杜錦寧:“不,你不能這么做。你們要這樣,我們怎么放得下心?”她連連搖頭,眼淚一滴滴地滴掉在衣襟上,“不行不行,我不能讓你們這樣。要不,我不嫁了,跟你們一起走。”
“胡說什么,不把你們安頓好,我們怎么放心走?再說,這么一群人,就算我想改頭換面,也容易被人認出不是?人越少越好。”
杜錦寧拍拍杜方菲的手:“安心啦,這事還早呢。沒準以后有什么轉機,我們不用走也說不定。你啊,別想那么多。退一萬步說,即便走到那一地步,也沒什么。只要咱們手里有錢,到別處去買田地鋪面,日子還不是一樣過得好?等過幾年,大家把我忘了,我再叫人來接你們去團聚。”
杜方菲看著杜錦寧,良久沒說話。好半晌,方咬著唇點點頭:“好,大姐知道了。”
杜錦寧總覺得她神情不對,提醒道:“大姐,你可別做傻事。你原先也說了我帶你們出來,是為了你們好。那要是你過得不好,豈不是白費了我這一片心?你現在什么都不要想,等娘給你尋一門好親,安安穩穩地嫁過去。只有你們都過得好了,我跟娘才走得安心。否則,我豈不是五年十年都得守在這里,給你們撐腰?”
杜方菲垂下眼瞼,點了點頭;“放心,大姐不會做傻事的。”
望著杜方菲出去的背影,杜錦寧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前世她是孤兒,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這一輩有家人了,雖說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但被人關愛的感覺還是很窩心的,這大概就是幸福的煩惱吧。
想到這里,她搖搖頭,臉上露出笑意來。
“寧哥兒,齊少爺來了。”外面傳來陳氏的聲音。
杜錦寧挑挑眉,走出去一看,便見眉目清朗得如同一幅水墨畫一般的少年站在院子門口,不是齊慕遠還能是誰?
“你怎的來了?”杜錦寧看看天。今天莫不是什么黃道吉日不成?一個兩個地往她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