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崔皇后過來探病的時候,秦昭正坐在太后身邊給她念佛經,而十八娘坐在一旁的小桌上,提筆抄著法華經。
她的字寫得很大,林太后身邊的老麼麼,看著滿意的點了點頭。
崔皇后看到秦昭和沈十八有些遲疑,頓了頓,還是開口道:“朝華又出事了。這次被人告到了大理寺,我父親如今正是大理寺卿,母親一大早就來相詢,這可如何是好?”
皇上上朝去了,崔皇后拿不定主意,這才急吼吼的來問林太后。
十八娘心中暗贊,朝華于后宮而言,那是碰不得罵不得的一個存在,地位簡直壓崔皇后一頭,她心中估摸著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了,卻還是冷靜的不想讓崔家當那把刀。
現在砍了一時爽,但是日后皇上想起來算賬可如何是好?
秦昭讀經的聲音陡然一頓,林太后也愣住了,“告的可是昨晚的事?那事兒不是漕運司在管嗎?”
崔皇后搖了搖頭,“是蘭陵民女蕭然,狀告朝華霸占其家產,逼死其老父,強搶其相公…”
說道最后一句的時候,崔皇后聲如蚊蟲,顯然也沒有想到,還有這種罪名,會被安在一個女子的頭上。
這民告官,可是二話不說要打殺威棍的,這蕭然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上長安來找打?
“蘭陵蕭然?可是蘭陵蕭氏后人?”林太后沒問別的,反而問起蕭然的身份。
崔皇后點點頭,“正是,雖然是偏遠旁枝,但也有蘭陵蕭家的血脈。所以才讓人左右為難。”
若是普通百姓,按下去也不是難事,可蕭然不是,她是貴族,是世家女。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太后也慎重了。
原來這蕭然家中產業頗豐,在蘭陵當地開了一間大酒坊。前不久,蕭然竟然釀出了一種上好的玉黍釀。這酒十分的甘醇,后勁十足,偏偏用料又便宜,一下子就在當地風靡開來。
蕭家憑借這酒日進斗金,引來不少人眼紅。
朝華閣見生意被搶,便開了個極低的價格要買下這個坊子。蕭然自家開著酒坊,蕭家在蘭陵又是望族,她自然是不肯賤價賣掉自己的心血。
不料,朝華閣的惡人們先是威逼利誘,見沒有效果,又上門砸了他們的酒坊,那么多酒啊,就這樣一缸一缸的全都給砸碎了。到了夜里,也不知道哪里倒了火燭,火借酒勢,一下子整個酒坊全都燒著了,熊熊大火照亮了蘭陵城的夜空。
蕭然的公爹在打砸的時候,為了護酒被打傷了,再看到祖傳家業被毀,悲憤交加,當夜就一命嗚呼了,婆婆傷心欲絕,也跟著上了吊。
這一夜之間,酒坊也沒有了,蕭然夫家家破人亡!
蕭然和相公一起葬了公婆,就去當地報官,可是朝華王勢力太大,無人敢接這場官司。
她在蘭陵蕭家不過是偏遠旁枝,又是外嫁之女,平時無事自然有家族照顧,真遇上了事,蘭陵蕭氏卻也不想為她對上朝華王。
他們夫妻二人帶著錢財,準備進京告御狀,可是剛剛進了長安城,相公柳彥就被一群惡仆給抓走了,還說什么這么好看的小相公,朝華王一定會喜歡的。
蕭然一個弱女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相公被人強搶進了王府。她大病一場。
蕭然字字血淚,告的人和內容都稀奇,偏她那狀紙,寫得跟說書的似的,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這姑娘也算是個奇人!
告狀之前,她散盡家財,先寫了話本子,讓那說書先生,戲班子,青樓女子,村里的長舌婦人四處的說,也不提朝華王,傳得滿長安城都知道了,這才去了大理寺擊鼓鳴冤。老百姓一看,咦,原來之前那個話本子里的故事全是真的啊!
說書先生們雖然后怕,可是說都說了,也不能收回了。若是之前知道是朝華王,他們是萬萬不敢說的。
“如今大街小巷,茶樓楚館里頭,都在說著這事情呢。我父親覺得事太大了,這才想請太后拿個主意。”崔皇后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柔聲說道。
果然太后也眼中泛淚,只見她猛地一拍,將那桌子上的茶盞蓋兒,都拍得飛了起來,大怒道:“這朝華眼中還有王法嗎?她當年也是一個和善孝順的好姑娘,如今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真的是被權勢迷花了眼啊!”
十八娘心中暗曬,可不是嗎?朝華原本只是一個女婢,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可不會越發的覺得,權勢真是一個好東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正在這時,趙義也下朝過來了萬壽殿,他整個人黑著臉,向林太后行過禮之后,也一言不發。
“皇帝,昨晚那唐炮的聲音,可也是朝華鬧出來的?你還要縱容她到什么時候?”林太后一肚子氣,對著趙義質問道。
趙義卻是搖了搖頭,“事情尚無定論,漕幫的杜彪稱是朝華的一個男寵送過來的炮,可他又不知道姓甚名誰的,也有可能是朝華被陷害了。”
趙義不想多說,其實今日朝堂上砸開了鍋,張問天可是拿出了私鹽作為證據,這唐炮沒有官方編號,一看就是私造的,朝華是最有嫌疑的人。只是有些事情,他需要好好的權衡一下。
沒有想到,唐炮的事情未了,大理寺又出了這么個案子。
林太后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武主江山。義兒,這一國豈能有二君!”
趙義心神一凜,認真的說道:“兒子知道了。明日便著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會審朝華案。”
十八娘勾了勾嘴角,心中歡喜,母親,您在天上看到了嗎?只差一步,朝華就要倒了。
只能明日,三司會審,他們只會越審越吃驚,越審朝華身上的罪孽越多。
等趙義和崔皇后走了之后,林太后一下子沒有了精神,對著秦昭和沈十八娘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倆下去。
等出了門,秦昭并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沈十八娘的房間。
“十八娘,收拾一下吧,估計太后也沒有什么心情讓我們在宮中抄經書了,祖父讓人傳消息來了,一會兒就接我回去,你也一同走吧。”
沈十八點了點頭,她也不想呆在這宮里,行事實在是不方便,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這次朝華王的案子,皇上是派秦相主審嗎?秦相他…”
秦昭看了看十八娘,嘆了口氣,“十八娘,我是你未過門的嫂嫂。”
十八娘聞言,笑了,滿室春風,秦昭一看,整個臉全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