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前往郭北縣的官道上,突然出現了一支古怪的隊伍。
這支隊伍開路的是一隊騎兵,領頭的是個身背五柄長刀,穿著紅袍和皮甲,系著黑色披風,滿臉嚴肅之色的中年男人。
而在他之后,緩緩跟著一排十輛馬車,每輛馬車內,都端坐三名高僧大德,馬車內燈火明亮,隱隱傳出誦經之聲。
但最古怪的是隊伍最后面,伴隨著鑼鼓鳴奏,一群穿著古怪服飾并唱響梵音的女子,抬著一頂金色的紗帳轎子,面無表情地行走跟在了馬車后。
“停!”
眼看郭北縣遙遙在望,隊伍最前面的領頭男子驀地抬手,勒住了韁繩,整支隊伍頓時停了下來,梵唱聲也驟然停息。
紅袍男子調轉馬頭,從路邊疾馳到隊伍后方,在金帳轎子邊停下,下馬單膝跪地道:“左千戶參見護國法丈,啟稟法丈,再有半個時辰,我們就到郭北縣了,是否需要進入城內修整?”
轎子內正是普渡慈航,他聞言平靜道:“不需要,直接前往蘭若寺。”
“是!”左千戶毫不猶豫領命,并起身道:“卑職告退。”
他說著重新上馬,返回隊列,帶著隊伍重新開始前進。
水中居。
韓靈雙眼神無語地看著面前的書生,有些頭疼。
她用琴聲引出了書生,并聲東擊西地引開了聶小倩和莫愁以及一眾鬼兵,然而費盡心機的勾引,卻不想這書生竟三番五次忍住了誘惑,緊守著底線。
而她勾引對方,是為了使其神魂顛倒,從而心甘情愿幫她逃離,當然不可能用強來的手段。
為此她甚至引燃衣服和周圍紗帳,制造了危險,結果這書生不僅奮不顧身地救她,面對她的幾乎不著寸縷的身子,還轉開了頭并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給她穿。
“你叫什么名字?”
韓靈雙心中忽然產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悸動,呆呆地看著對方,終于正經地說起了話。
“我叫寧采臣。”
寧采臣不敢抬頭,保持著禮數。
韓靈雙想了想問道:“寧采臣,我問你,你為什么對我沒有興趣?”
寧采臣眼觀鼻,鼻觀心,聞言深吸口氣道:“姑娘美貌天仙,我不是沒興趣,只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否則人和畜生又有什么分別。”
韓靈雙顫了顫,感慨道:“可這世上人心險惡,人和畜生有時候真沒分別,甚至更加恐怖,寧采臣,你是個好人。”
“多謝姑娘夸獎。”寧采臣總算抬起頭,打量著周圍,說道:“不知姑娘家住哪里,這已深更半夜,你一個人出來,也不怕家人擔心。”
“我家就住在前面的林子里。”韓靈雙嘆了口氣道:“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謝謝你的衣服。”
被她引開的聶小倩等鬼就快趕過來了,她說完之后,走出了亭子。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寧采臣站起身喊道。
“韓靈雙。”
“對了,你的琴。”寧采臣抱琴追上,遞還之后又鬼使神差地問道:“明晚你還會來嗎?”
韓靈雙嗤的一聲笑了,但笑著笑著卻又沉默了,她盯著寧采臣的眼睛,幽幽道:“你天亮就離開這里吧,不要再回來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寧采臣這樣的人,原本是最值得利用的,但不知怎的,她寧可放棄了逃離,也不忍心害了這樣一個與世不同的人。
而本身她也是沒有把握完全逃走的,老爺實在太強大了,就算真的逃了,也保不準哪天就要被抓回來,到時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投胎就投胎吧。
韓靈雙仿佛放下了所有的重負,她深深地看了寧采臣一眼,就這樣一個普通人,讓她越漸冰冷的內心,感受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暖。
這一絲溫暖就好像一顆種子,生根發芽,轉眼就生長起來,漸漸驅散了她內心的黑暗。
“可惜沒能早點遇到你。”
韓靈雙莫名地說了一句,疾步而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寧采臣的視線中。
榕樹空間。
許靖坐在椅子上,皺眉打量著剛被聶小倩和莫愁帶回來的韓靈雙,忽地冷聲道:“你又害人了?”
“是的。”韓靈雙這次出乎意料地沒有害怕,跪在地上平靜地開始說起了今晚的經歷。
她已經放下了一切,從寧采臣身上,又看到了人性美好的一面,對投胎也沒什么畏懼了。
更主要的是,她從未懷疑過許靖的實力,對那國師本身就沒抱太大的希望。
許靖默默聽著,他對韓靈雙一再縱容,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在他剛穿越還沒外出游歷的一年里,以為只有像樹妖那樣做,才能完成任務。
然而等他收服了一批忠誠之鬼,卻始終說服不了自己,讓女鬼來幫自己完成任務。
畢竟鬼也是人變的,讓本性不壞的女鬼去勾引男人,和逼良為娼沒什么區別,那樣他和樹妖也沒什么兩樣。
而當韓靈雙加入,并四處害人之時,他看到了希望,所以當初他雖然因對方害人而管教多次,但卻沒有以最嚴厲且不容拒絕的態度去管教。
因為他那時候也在猶豫掙扎,而他的態度,終于縱容得韓靈雙徹底走向了無法回頭的極端。
到了那時候,許靖總算找到了借口說服自己,開始讓對方幫他完成任務。
可說到底,他心底還是有一絲愧疚的。
若是沒有出門,不知其他辦法可完成任務,他或許還能心安理得地繼續說服自己,直至回歸。
可等發現了其他辦法,知道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后,許靖心中的這絲愧疚就放大了,甚至漸漸成了心魔。
這也是他在韓靈雙一再違抗命令,卻沒狠心下去殺手的原因,如果直接殺了對方,那他的心魔就會進一步放大。
而結果雖然未知,他的神魂卻本能地產生了后果極其嚴重的感應。
此時此刻,聽著韓靈雙的講述,許靖臉色變幻不定,從憤怒到平靜,再到驚訝思索,最后露出了喜色。
“你真的想通了?”
他有些懷疑,帶著難以置信,準備嚴防的寧采臣,竟就這樣間接地幫了自己一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