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鐘岳坐在大雄寶殿內的蒲團上。
游客已經陸續離去。下午五點之后,寺院內便不允許再有游客逗留了。二位寺內的僧人,沙彌沒有尋到,聽說是出去辦事了,鐘岳便一直等到了現在。
楊主任跨入殿門,“鐘先生,要不我們改天再過來吧?”
“不了,我在這里等著就好。”
楊主任已經喝了好幾壺差了,人慧空方丈也事務繁忙,總不能一直呆在方丈室內。
“那我先走了,我去幫你在那些宗教文獻里,派人查一查。”
“多謝了。”
“應該的。”楊主任夾著公文包,他還想說一句,別抱太大希望,然而看著鐘岳執著的樣子,又嘆了口氣,轉身離去了。近二十年尚還好說,這都隔了六七十年了,誰記得?
楊主任搖頭離去了。
鐘岳抬頭看著這座巨大的銀胎大佛。不像一般的佛寺內的釋迦那般金光閃閃,也不是雕刻得很精致,然而給人的感覺就是非常的穩重。
十五噸的純銀,確實夠穩。
小沙彌看著坐在蒲團上的鐘岳,拿著拂塵,在邊上打掃幾案。一日下來,殿宇內多了香客的足跡,自然要清掃一邊。
青袍的沙彌看到有僧人走進來,便走了過去。
“師父,這是誰啊?方丈為了他,連晚課就取消了?”
“佛門清凈之地,本來就是化解眾生疾苦的,這位施主在佛前叩首,我們當然要體諒他。”
“可他是坐著的呀。”
中年和尚瞪了眼沙彌,說道:“又跟師父抬杠?”
“師父我錯了…”
“去,把外面的欄桿里里外外擦拭一遍。”
“哦。”
“施主,齋菜備好了,你隨我過去吃點吧?”
鐘岳回過頭,抬頭道:“我不餓。”
“怎么會不餓呢,這都快六點了。”
鐘岳嘆氣道:“兩位老師父還沒回來嗎?”
“打過電話了,馬上回來了。”
“那我再等等吧,您不用管我。”
“那施主自便吧。”
這下,佛堂內就剩下了鐘岳一人。
佛前兩盞長明燈跳動著燭火,中年和尚走過去,用竹篾稍稍挑了挑燈芯,然后朝鐘岳雙手合十打了個佛禮,便徑直離去了。
“佛啊,你告訴我,是誰?”
殿內無聲。
兩側的十八羅漢靜坐著,鐘岳嘆了口氣。
他也知道佛祖不會告訴他答案。張鶴平那里,恐怕不會有什么線索了,只能期待著秦海能夠多回憶起點東西來,然后兩位還在往寺里趕回來的老和尚,能夠知道點什么。
不然時間長河漫漫,鐘岳真怕一無所獲。
時間仿佛靜止了。
雖然已是早春,但風輕吹進來,依舊很冷。
今年的開局,讓鐘岳有種厚積薄發的舒暢之感,然而現在,仿佛又陷入了泥淖。
比起書道,鐘岳覺得能夠治好黃幼薇,更加有意義。
“你告訴我!”鐘岳抬頭仰視佛陀。
這是一種無禮的姿態。
佛殿內依舊無聲,只有鐘岳有些焦慮的聲音。
“說啊!你不是救苦救難嗎?難道連這一點事情都不能辦到嗎?他長伴你身邊,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假若佛陀會說話,這尊大佛也許會說:“兄弟,你找錯人了,我去年剛來…”
然而鐘岳沒考慮這些,他的心從來沒有這么沉重過。
節點。
就算是浴佛節和盂蘭盆節兩日,按照秦海的年齡推算,那是多久之前呢?
五十年前?
還是六十年前?
“佛啊,你來說啊!”
殿內依舊無人應答。
“你端坐在此,受人香火,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憐憫?說啊,告訴我!”
鐘岳的咆哮,響徹整個大殿!
外邊的僧人聞聲趕來,然而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指示,又散開,各自回到了禪房之內。
若是平常時候,有人敢在殿內這般大聲無禮地喧嘩,早就被驅逐出寺廟了。
寶殿右后方的閣樓上,回廊上依舊能夠聽到鐘岳的咆哮聲。
歐陽明抽著煙,喃喃道:“岳哥,這又是何苦呢?”
一旁的小沙彌神情緊張地說道:“施主,禪房內嚴禁明火。”
“這是火么?這是煙!”
“歐陽施主,這里是禁止吸煙的。”方丈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歐陽明的身邊。
歐陽明踩滅了煙頭,訕訕一笑,“抱歉。”
如果不是看在歐陽開山當初的善款上,慧空早就把這兩個年輕人趕出寺廟了。
“鐘施主在書道上的才華如此卓越,為何沒有一點佛性呢?”
“啊?”
慧空方丈嘆氣道:“眾生皆苦,早登極樂,對于那個女孩來說,未嘗不是善果。”
歐陽明眼皮一跳。
“智明,去山門外看看,兩位老師叔也該回來了。”
“是,方丈。”
歐陽明見到中年和尚走了,將一張卡遞給慧空方丈,“打擾了師父們晚課,這點不成敬意。”
慧空推開來,“這就見外了。”
“收下吧,方丈。就當我跟我這位兄弟捐給寺里的香火錢。”歐陽明倒不是像皈依我佛,而是他擔心待會兒鐘岳發起飆來,還會干出什么過激的事情來,但愿不要將佛寺給點了,不然可就收不住場面了。
慧空方丈拿著卡,有些哭笑不得,“歐陽先生和您,都這么有善心,愿歐陽施主闔家幸福,出入平安,這串手珠是貧僧隨身之物,在普陀山開過光的,帶著可保佑施主。”
歐陽明看著這串佛珠,這不收反倒顯得不合適了,但是他是不習慣帶這手珠的。
“那謝謝大師了。”
“貧僧先去睡了,等二位師叔回來,自然會有人來招待二位的。”
歐陽明笑道:“行,卡沒密碼,方丈放心。”
“阿彌陀佛。”
歐陽明玩著手珠,看著離去的慧空方丈,掂量了下手中的佛珠,嘆了口氣。十萬塊買個珠,唉…
大殿內的鐘岳已經站了起來,他這時候多希望自己沒有去找秦海,為什么要讓他知道這件事情?知道了,而又無能為力,這是件多么殘酷的事情!
“佛啊,你來說!”
一聲大鐘聲從遠處悠然而來,鐘岳抬頭看著佛祖。
油燈滅,眼里只剩下黑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