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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苦功夫

  吃了頓便飯之后,張來福跟著周大光回了鄉里,留下鐘岳在老墨廠。

  “鐘岳是吧,你可要想明白了。真的要去學煉墨?”

  鐘岳點了點頭,“劉廠長,是的,我確定。”

  劉永鑫深有意會地笑著,“先別急著確定,等看到制墨的師傅,你再拿主意吧。”

  雖然如今已經是工業生產的時代,然而老墨廠依舊保留著傳統的古法煉墨。這與銷量也有密切關系。

  鐘岳跟著劉永鑫走進一間有些灰不溜秋的廠房,頓時讓鐘岳體會到了,什么叫做臟。這里的工作環境實在是差得離譜,每個人都是黑不溜秋的,尤其是那雙手,簡直是黑得發亮。

  那些拎著鐵榔頭的制墨師傅,更是滿身的油墨,看上去跟一個黑人無二。

  “劉廠長…這制墨還這么原始嗎?”

  “不然你以為呢?引進一套頂尖的工業流水線,起碼得百八十萬,現在老墨廠產量連年走低,而且機器制造出來的墨錠,還不如手動鑄造的來得好,所以這套傳統工藝,一直延續著。”

  他帶著鐘岳走到了一處錘煉的地兒,笑道:“小胡,給你帶來個新的學徒,說是要學煉墨,你要不受累給帶帶?”

  滿頭是汗,叼著香煙的中年大叔抬起頭,瞅了一眼鐘岳,“學制墨?劉廠長,沒開玩笑吧。”

  “我想是跟你鬧著玩的嘛?以前老筆廠的工友介紹來的,還是個大學生呢,就給你帶吧。”

  “新鮮了,讓我這么沒文化的帶一個大學生?老劉啊,你這不是刁難我嘛。”

  劉永鑫揮了揮手,“得了吧,你我還不知道嘛,好好帶帶他,我這還有事,鐘岳,你就跟著這位胡師傅。”

  鐘岳點了點頭,“好。”

  胡師傅瞅了眼鐘岳的行頭,說道:“你這身板,舉得起這錘子嘛?”

  “應該行的。”

  胡師傅說道:“這可不是錘一次兩次,得好幾個小時的工夫,一般人干不來的,還有你這白T恤,別說捶打這墨團,就是在這兒呆久了,墨煙都會弄臟衣服的。”

  鐘岳說道:“不要緊,胡師傅,您就教我吧。”

  看到鐘岳一本正經的樣子,胡師傅將煙頭往地上一踩,“那成,你來接手吧。”

  “您不教點什么技巧嗎?”

  胡師傅咧著黃板牙,“我跟你實話說吧,制墨,沒什么技巧不技巧的,靠的是苦功夫,如果你非要說有什么技巧性的東西話,那就是用巧力了,來,你試試。”

  鐘岳將書包放在一旁,拿起案板上的那個大鐵錘。

  “這錘子…”

  “二十斤。”

  難怪剛才老胡用兩只手呢,感情這錘子還真是很重。鐘岳在案板上,對著那墨團錘了幾十下,就覺得累得不行了。

  胡師傅笑道:“年輕人,后力不足了吧。放下來吧,我帶你看看整個制墨的流程。”

  整個流程,都是在這個車間完成的。

  胡師傅點上了煙,帶著鐘岳走到最角落,“制墨,最重要的就是墨方。以前Z縣有不少數得上號的制墨世家,各家的墨方都是秘而不宣的,后來漸漸都失傳了。現在老墨廠的方子,都還是殘缺不全的。”

  鐘岳一愣,“殘缺的?”

  胡師傅點了點頭,“墨廠幾十年前關閉過一陣子,后來重新組建起來后,這墨方就不見了,現在的墨方,都是靠一些老師傅回憶拼湊起來的。”

  鐘岳心里漏跳了一拍,這么說,他手上這張完整的五百斤油的古墨方成了稀世珍寶了?

  胡師傅看著切料攪拌機,說道:“原料以前都是靠石碾研磨,磨成細粉,再加入到取來的油煙里,所以別說肉眼了,就算是現在最先進的儀器,都很難檢測出來墨錠里的成分。”

  攪拌好的墨團就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靠人工捶打,之后就跟做年糕一樣,分料,然后放入墨板里壓制成型,晾曬陰干了。

  胡師傅帶著鐘岳到了陰房,指著放在竹板上的墨錠,“這些都是三個月前的成品,要出廠,至少還得三個月。”

  胡師傅走到最前頭,拿起一塊墨錠,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你聞聞看,這墨錠的味道如何?”

  鐘岳接過墨錠,使勁嗅了嗅,“沒什么味道?”

  胡師傅笑道:“沒味道就對了。好的墨錠,陰干之后就是不會散發出墨香的,只有用水研磨開,才會呈現出原本的墨香。”

  鐘岳問道:“胡師傅,如果我將用自己的墨方制墨,不知道可不可行?”

  還在指點鐘岳的老胡忽然一愣,“你…自己的墨方?”

  鐘岳微笑道:“是啊,我自己的。”

  “能拿給我看看?”

  鐘岳現在明白了手頭這份墨方的珍貴,說道:“這個恐怕不方便。”

  “這樣啊…墨廠的流水線都是統一的,如果你真的要用自己的配方,只能跟劉廠長去說,這個我做不了主。”

  “那行。”

  “對了,你那個墨方有多少種料啊?如果沒有一百種,我勸你還是別和劉廠長說了。”

  鐘岳笑了笑,“差不多吧。”他打了個馬虎眼,畢竟這個胡師傅他也不怎么熟,講得太細,難免讓人對這張墨方覬覦。

  他打算想在這作坊里熟悉一下制墨的流程,等到各項操作都練熟了,估計這配料也找齊了,可以著手開始制墨的流程了。

  一上午下來,鐘岳搞得腰酸背痛,這真是一門苦功夫。開始取油煙,就是讓刮在鐵鍋里的混合油品不完全燃燒。由于老墨廠沒有什么好的收集設備,搞得鐘岳蓬頭垢面的,加上錘煉墨團時候弄得一手油墨,從墨坊出來的時候,鐘岳整個人就像是從煤窯里撈出來似的。

  鐘岳蹲在井邊,用木屑加洗衣粉搓了好久,手上的墨色也洗不干凈。

  幾個老師傅笑道:“年輕人,現在知道這碗飯不好吃了吧。好多年輕小伙子都撐不下來沒幾天,又臟又累的,我勸你啊,還是早點回去讀書吧。”

  鐘岳露著大白牙笑了笑,“沒事,不累。”

  “哈哈,看你能撐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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