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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初修小楷

  清晨醒來,鐘岳這個床位,是被太陽曬到的,熱醒之后,他便探出身子,將床簾拉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從枕頭邊摸出手機來翻看著。

  貼吧中的那個雞排帖子,還是火爆異常,不過從他這一樓開始,話題的導向又變了。底下都是罵他的跟帖。

  “你算什么東西?山溝?哪個山溝的?鄉下人還敢在美院撒野?@潮汐外星人,吧務干活了!”

  “封他干什么?這種跳梁小丑,我看他還敢出來?噴死他!”

  “懂點書法就敢到處囂張了?這是哪個系的白癡啊!不會是書法系的吧?@平心人,老趙,不會是你們書法系的人吧?”

  有罵得太難聽,以至于呈現出來都是和諧星號的,也有拐著彎罵他的,反正各式各樣的回帖,將山溝書匠這個貼吧號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鐘岳一笑而過,也不回帖,直接是退出了貼吧的網站。

  很生氣是吧,我就喜歡你們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

  意識清醒了不少,鐘岳便進入了筆法系統,準備觀摩文征明臨摹小楷。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書家每隔百年,都會有一個領軍人物。時至今日,王羲之無疑是天下第一行書,這是無可爭議的。天下第一草書,也是花落唐人懷素,至于天下第一楷書,是歐陽詢還是顏真卿,這是書法界一直爭論不休的。

  但是不管怎么說,除了東晉二王,幾個天下第一,都落到了盛唐書家囊中,似乎唐以后,就再也沒有能夠超越前人的曠世之作了。

  所以一般書法初學者,例如學楷書的,都會從顏體、歐體等四大楷體入手,因為唐代書家,法度森嚴,結構嚴謹,而愈往后發展,宋元明清等書法家,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追求書法的美感,變得不容易把握了。

  同樣,學小楷也一樣,流傳著一句口頭禪,小楷不學文征明。并不是說,文征明的小楷寫得差,而恰恰相反,真是因為文征明的小楷過于精妙,不容易把握,所以才流傳下來這么一句話罷了,真的把文征明小楷學精妙了,其實并不比趙孟頫的差。

  鐘岳進入文征明小楷系統后,發現場景有些變化了。這一點,鐘岳還是覺得這個系統還是良心制作的,畢竟單一的畫風,很容易讓人厭倦。這回是一處古亭之中,鐘岳遙望,便見到端坐在亭中的文衡山,過去行禮,“先生早上好。”

  “不器,老夫問你,書法,最重要的是什么?”

  鐘岳想了想,“吾心即吾筆。”畢竟是在金壽門那里學到精髓的,這個問題,對于鐘岳來說,不是什么新鮮的問題。

  文征明捋須點頭道:“倒也七八不離十了。沒錯,就是用心。何謂小楷,正是楷體小字。大字難于結密無間,小字難于寬綽有余。你要明白,小楷的寬綽有余,至少這個字中,要容得下你的心。”

  鐘岳心頭一凜,又是一句玄妙的話啊。

  容得下你的心?那是多寬綽?

  按照物理學的角度,人的心臟大小差不多一個拳頭,已經是超出小楷單個字的大小定義,絕對是容不下的。當然這僅僅是鐘岳無厘頭思緒中的調侃罷了。

  文征明用鎮尺撫過宣紙,筆毫沾了沾墨,“老夫看了你之前作文時的用筆,有很大的一個誤區。小楷下筆時不必用逆鋒,宜用尖鋒,收筆時宜用頓筆或提筆。”

  文征明手指靈動,落筆生花,纖細的筆毫在紙面跳動著,“你看,譬如要寫這一橫,起筆處或尖而收筆處則圓;寫一豎,起筆或略頓,收筆則尖;撇筆則起筆或肥而收筆瘦;捺筆則起筆或瘦而收筆肥,同時也要向左向右略作弧形,筆畫生動而有情致;點欲尖而圓,挑欲尖而銳,彎欲內方而外圓,鉤半曲半直。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小楷特點,你要記住。”

  鐘岳低頭看去,紙面上僅僅只有一個永字。

  書家俗語之中,確實有寫好一個“永”字,就能練好書法的這種說法,但也并非全對。譬如最小的一個點畫,有豎點、長點、左點、右點等等,各類的形式,至于橫、豎、撇、捺,這些就更多門類了,柳葉撇,刀撇這些用上了擬物手法的名稱,初學者掌握起來,更是一頭霧水,刀撇?是菜刀、西瓜刀,還是金背大砍刀?

  所以當問題太過復雜的時候,對于問題的簡化,用比較簡單的解法,去逼近真實的答案,這就是練好一個永字的說法。

  文征明筆頭不停,繼續寫下去。這么小小的一個方塊字,如何能做到寬綽有余,容得下自己的心?其實不過是在追求一種和諧的美,這種境界,秾纖得中,輕重協衡,剛柔相濟,奇正相錯。

  看似筆筆皆相似,然而細細看去,每一筆又各不相同。一列小楷寫下來,錯落有致,卻又在一條中線之上,是謂行氣貫串。

  “不器,切記一點,運筆定要靈活多變,莫要自我設限。”

  鐘岳看得入神,那細小的筆毫,在紙間翻轉跳動,就像是優雅的舞者,在擺弄著各式的舞姿,連貫不顯呆滯,優雅不失靈動。

  一個小時的觀摩時間,轉瞬即逝,鐘岳還有些意猶未盡,就被彈出了系統,他看了眼熟練度,著實吃了一驚,以前觀摩金農漆書,最初的幾天,多少能漲得十幾甚是二十幾的,這次看了一個小時,居然就增加了百分之一?

  鐘岳有些不解,就去請教金農了。

  “冬心先生,為何這個小楷,熟練度這么難增長?”

  金農微笑道:“漆書的突破精進,是跳出筆法之外的意境上,,然而小楷精修,則是日積月累,滴水穿石。慢,是自然的。”

  聽了金農的解釋,鐘岳也釋然了。

  水到渠成,一直在說水到渠成,他又著急了。

  能在兩個月內圓滿了漆書的筆法,其實已經是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了。至于這回的文征明小楷,就像是細水涓流,慢工出細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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