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很長,記錄了她的祖母從一個懵懂少女漸漸成長的歷程,那種莫名的情愫,讓康妮的心情也隨之飄蕩。
祖母與師父之間的種種羈絆和分合,不像是一對情人,更像是一位流浪者與追隨著之間的較量。
他們未曾互相表明過心意,甚至連對話都極其有限。
因為每一次對話都會被詳細的記錄在日記中,甚至包括他說話時的神態和語氣,仿佛要把他的音容相貌一并記住。
她的祖母是卑微的。
卻也是幸福而開心的做著這一切,仿佛在追逐著信仰一般。
康妮小時候曾經聽祖母講過無發行者的故事,而且不止一回。
只是她從不知道,在祖母所講述的那些故事中,她即便不是親歷者,也是一個近距離的旁觀者。
而在祖母的日記中日漸強大的師父,原來曾經如此的霸道無雙,卻也有過柔情似水。
第一本日記已經翻閱大半,康妮才有些回過神來,從時間判斷,她或許應該倒著翻閱日記,能夠更快找到與他哥有關的日記。
不過就在康妮關上筆記本的時候,偶然翻到了一頁字跡潦草,滿是涂改的日記。
祖母的字十分娟秀,日記之中更是少有涂改修訂。
但這一頁日記卻極其潦草混亂,還有幾處整行的涂改,筆鋒幾乎要戳透紙張就像寫在那張布條上的血書一般。
“這是怎么了?”康妮看著那潦草的字跡,幾乎能夠感受到祖母的恐懼,有些不安的看著。
“瘋了!瘋了!他們都瘋了…
他們圍著祭壇在跳著可怕的舞蹈,嘴里呼喝著奇怪的聲音。
絞刑架上倒掛著許多死狀凄慘的人,所有人…包括孩子的臉上都掛著詭異而興奮笑容,通紅的眼睛仿佛被魔鬼附身了一般,不知疲倦的跳著叫著。
可怕的陰影籠罩著整個厄巴部落,在那陰影之中,我似乎看到了某種不可名狀物,它有著章魚一般的腦袋,有著…(一片混亂的涂改,筆墨幾乎覆蓋了所有文字)
那一定是魔鬼!
他們崇拜的是邪神,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魔鬼,然后陷入了瘋狂。
他們發現了我們,開始向著我們沖來…
他們想吃了我們,透過他們的眼睛,我可以確定他們把我們當成了食物。
雷克斯擋在我的面前,讓他們后退。
但他們對此無動于衷,猶如餓瘋了的狼,依舊向我們撲來。
我看到了那陰影中的可怕存在似乎在凝視著我們,對視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死亡,也看到了一片無比古老而廣袤的世界,那里…(依舊是一片濃重的涂改,只有巨城、海面等幾個詞隱約可以辨識。)
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他們在瘋狂中開始互相殘殺,而雷克斯帶著我逃到了高處。
我們聽到了山谷中傳來的恐怖聲音,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懼,我們依偎在一起,卻從彼此那里感受到了恐懼與寒冷。
可怕的聲音持續到了第二天凌晨才漸漸散去,籠罩著厄巴部落的陰影也已經消散無蹤。
我們再次回到了山谷,看到了極其恐怖的場景…
整個部落的人幾乎都死了,而且死狀極其凄慘,大部分人應該死于互相撕咬,幾乎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體。
但還有一些人沒有死去,他們嗅到了我們的氣息,再次瘋狂的向我們發起了攻擊。
這一次,雷克斯沒有逃跑。
他殺死了那些已經陷入瘋狂的獸人,然后點了一把火,帶著我逃離了那里…
那陰影中的魔鬼,殺死了厄巴部落的所有人…
這是可怕的交易…可怕的祭祀…
日記戛然而止,康妮慢慢將日記本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只覺得后背和額頭已經被冷汗打濕,心中更是充滿了恐懼,腦海中不斷涌現那可怕的場景。
原來厄巴部落不是被師父屠殺的,而是滅于一場詭異可怕的祭祀。
只是這件事僅有的兩位親歷者,都沒有把事實告知于眾。
或許是在那陰影中瞥見的存在太過恐怖,讓它們不敢對外界提及,甚至不惜背負殺人狂魔的惡名。
“那陰影中的魔鬼究竟是什么?”康妮皺眉想著,猶豫了一下,繼續向下翻看日記本。
接下去的許多天,日記都沒有更新,偶偶有一兩句記錄,也都是寫著:“今天又夢到了那個可怕的地方…”
日記中并沒有記載那個夢境究竟是什么,但她祖母受這個可怕的夢境困擾了足足一年,再后來才重新開始寫新的日記。
無發行者因為屠滅厄巴部落,惡名遠揚,即便是在混亂的部落戰爭年代,也成為了獸人部落的公敵。
祖母因此被太祖父禁足,不被允許離開部落。
這場三年的追逐之旅,似乎就此畫上了句號。
正如那日他將她送到部落外的山崖上,看著夕陽說的那句話:“或許,我們不會再見了。”
從那以后,祖母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當然,這個世界上也極少有人再見到他。
再三年,她嫁給了部落最年輕最勇敢的勇士,那位勇士后來成為了部落的酋長,也就是他的祖父。
婚后的生活平靜而優雅,沒有了瘋狂與危險,她也沒有再離開過部落。
日記如流水一般,平淡間透著幾分幸福,不過與之前相比,似乎又少了幾分味道。
法克部落的一件件大事和一個個康妮熟悉的名字出現在日記中,不過她就像是一個過客一般,平淡的記錄這一切,沒了悸動。
雷克斯的名字和那可怕的一夜,也再沒有出現在日記本中。
康妮放下第一本日記本,拿起了第三本筆記本,直接翻到了中后部。
她看到了自己降生的時候,祖母似乎挺開心的,不過日記中是這樣寫的:“是個又黑又丑的小家伙,不過能怎么辦呢,畢竟是自己的孫女兒,希望長大了能變得漂亮些吧。小康妮啊,這個名字可是祖母給你起的,快快長大吧,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哦。”
“額…”康妮看著那又黑又丑的描述,沉默良久,然后默默翻了一頁。
接下去的日記中,她成了出現最頻繁的角色,她第一次學會說話、第一次走路、第一次換牙…都能夠在祖母的日記中找到。
眼淚從康妮的眼角滑落,啪嗒落在了羊皮紙上那娟秀的字跡上。
往后翻著,突然,頁面的風格再次一遍,潦草的字跡再次出現。
“裴迪南殺死了那條狗,把他吊掛在了絞刑架上,陰影中的存在…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