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高酒店、二十層廳堂。
整整十二張圓桌,坐著一百多個人,卻猶如颶風過境,全數化作凝固不動的雕塑,滿臉驚愕,心生震撼。
不可思議。
他們竟然在此碰到了高良安!
至少在蘇河市,高良安之名堪稱如雷貫耳,此乃白手起家的最佳典范,亦是無數創業者的最好楷模。
可眼下狀況,卻顛覆了認知。
仿佛天穹劈落一道清脆雷霆,碾碎他們內心的一切想法,擊潰他們對于韓聞志夫婦與其子韓東的所有印象。
“高良安向韓東鞠躬?”一位中年男子,眼珠子瞪得溜圓,仿佛死魚眼,金邊眼鏡滑落鼻梁上。
“這不可能!”
一位中年婦女下意識地松開手里酒杯,砸落在地,響徹嘁哩喀喳的聲音,卻驚不醒她的茫然。
一位年輕女子張大嘴巴,秀發飄亂,不顧矜持,喃喃自語:“誰?是誰?先生是誰?”
其實他們猜到了事情真相。
但剛剛高良安之態,睥睨如山,行走如龍,但他們了解認識韓聞志夫婦,便愈加有股難以理解的反差感,仿佛本應翻騰的朵朵浪花,變成了翻天覆地的海嘯。
驀然間。
韓東抱起瞪大眼睛、不知發生了什么的韓茜,瞥了眼面色煞白的溫正啟,淡淡道:“高良安,你來處理,別影響我的升學宴。”
“是,韓先生。”
高良安眼底流露喜色,急忙應下。
溫正啟癱在座椅上,卻是徹底癱軟,沒心思再作任何質疑,面如死灰般的張嘴欲言,內心卻有一道過不去的坎,終究沒說話。
啪嗒。
啪嗒。
韓東抱著左顧右盼,歪著臉蛋的韓茜,好似步步生輝,讓人心生驚懼彷徨,沿著直線,回到主桌之上。
“好吃的。”
小茜弱弱地眨巴兩下眼睛。
她有點怕,以為自己犯了什么錯,眼巴巴望著桌子上的好吃的,卻不敢動手,悄咪咪地瞄了眼哥哥。
小腦袋糊糊涂涂。
大眼睛一眨一眨。
寧墨離看得心快化了,殘暴神態消散,換上溫藹慈愛:“小茜,爺爺給你拿好吃的。”
“吶。”小茜瞄了眼正在發呆的爸爸。
“想吃什么,告訴爺爺。”寧墨離溫聲道。
“想吃肉肉。”小茜抿了抿嘴。
“別怕,爺爺在這兒呢,來,給小茜拿好吃的。”寧墨離強自按捺眼底的猙獰,左掌伸向圓桌之上,勁道悄然運轉,短短數秒,便端來了里面有肉的所有菜肴,擱在小茜面前。
好似精致雜藝。
其他人皆是墜落震撼之間,無有察覺。可韓東、董區寒、錢高卻是瞳孔猛然縮緊,察覺到了那瞬間即逝的恐怖力量,心有余悸。
“小茜能吃嗎?”小茜歪著腦袋,時而看向哥哥,瞄著爸爸,最后落至寧墨離的親善臉龐。
寧墨離連道:“當然,小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誰敢說不能?
一巴掌捏爆他!!
隨著小茜沒心沒肺的享用美食,馬尾辮晃來晃去,那溫正啟也被高良安請了出去,全場重歸寂靜,仿似只剩小茜悶頭用餐的聲音。
哧溜。
小茜喝了一口湯。
咔嚓。
小茜啃了一塊脆骨。
寧墨離溫柔看著,眼底彌漫著追憶與緬懷,猶如回到了曾經的正常時光,天空瓦藍,空氣清新,一切都是那么好。
“像,真像。”
寧墨離憐愛地伸出手掌,輕輕碰了一下小茜的馬尾辮,隨即收回枯瘦右掌,老臉竟然浮出幸福神采。
韓東仔細觀察,緊張終散。
他看得出來,寧墨離不是犯神經病,而是源自內心的情感。
韓聞志與陳淑,早已震撼的腦袋發懵,怔怔地坐在座位上,面面相覷,不知說何是好。
“小東,他,他?”
“這真是我們的親兒子小東?”
董區寒看了眼坐回來的高良安,滿是敬佩。
不惜自貶,亦要抬高韓東,妥善解決這一爭端,怕是給寧老先生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
這一印象,便是護身符。
“嘿嘿。”
高良安美滋滋地端起酒杯,瞥了眼董區寒,緊跟著兩人向韓聞志夫婦熱情敬酒,主動談一些酒桌話題,緩解氛圍。
他們懂得韓聞志夫婦的分量。
長子乃是寧老先生的弟子,次女更得寧老先生的無比寵溺,可謂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之上。
這么粗的大腿,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韓聞志與陳淑暈乎乎地喝著酒,一時間主桌氣氛熱烈無比,哪怕韓東的兩個堂姐、大伯母,也時而加入話題,插上兩句話。
但其他圓桌,卻迥然不同。
仿佛有一股凍結心靈思維的寒意,彌漫心間,蕩漾腦袋,讓他們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總而言之。
他們算是看懂了,韓聞志夫婦與以往一樣,沒什么變化。但韓聞志夫婦的兒子韓東,卻有了不可揣測的社會能量,甚至讓高良安都恭稱先生。
時間流逝,升學宴結束。
隨著親朋好友們的一一離場,用餐廳內,漸漸靜謐,僅剩下韓東與爸媽大眼瞪小眼。
“咳咳。”
韓東眨了眨眼睛,索性坐到爸媽身旁,拿出剛剛想好的借口…譬如寧墨離之前曾經擔任江南省的官府領導,權勢顯赫。
“好小子。”韓聞志有點喝多了。
“小東,你這三位朋友,來頭這么大,怎么不早點與媽媽說。”陳淑埋怨了一句,卻倍感欣慰。
無論如何。
韓東仍是他們的兒子,這點沒法更改。
哧溜。
小茜悶頭喝下最后一口蛋花湯,拍了拍小肚子,高高興興的坐在座椅上,晃著小短腿,開心極了。
早前的小情緒,煙消云散。
翌日、上午時分。
那座清幽僻靜的公園,角落里。
唿唿。
韓東眼眸銳利,拳腳虎虎生風,動作如若行云流水,但蠻橫力量卻披荊斬棘似的,打的氣流排散。
流暢與暴力的結合,頗具美感。
“狂暴雨落!”
他右拳攢蓄腰間,雙腿略彎,宛若鐵索橫江,巍峨如山,登時高高掄起泛紅之拳,劈至半空。
當空轟出一聲脆響。
看似強大,但實際上韓東根本沒出多少力氣,僅僅催動兩三成的體內力量。
即便如此,亦有萬斤。
力道這東西,難以精確掌控。因此韓東不太敢肆無忌憚的釋放體內力量,否則暴露了三萬斤的可怕巨力,實乃驚世駭俗。
他默默練習狂暴雨落之術。
寧墨離則倚靠在一旁的綠樹上,捧著一本書,根本不搭理韓東,全神貫注地看書,目不轉睛,熟讀深思。
嘩啦。
熱風吹動,吹得書頁翻動。
隱約間,那本書的封面清晰呈現韓東的目光內——給孩子的心靈成長書,專注兒童教育二十年 咕咚。
韓東愣在原地,咽了口唾沫。
只見寧墨離悠然翻至最后一頁,鄭重其事地放入懷里,掏出另外一本書——寫給孩子的啟蒙書,一年暢銷百萬冊 “???”
韓東目瞪口呆。
這位師尊,又在犯什么病?秉著尊師重道的原則,韓東認為自己應該提議,讓師尊去精神病醫院檢查一番。
可是。
尊師誠然重要,生命卻更重要。
左思右想之下,韓東放棄了這一想法,向前邁了一步,擠出一絲微笑:“師尊,你在看什么?”
“作甚?”寧墨離依依不舍,抬起目光。
“徒弟只是有點好奇。”韓東再次邁出兩步,他更清楚地看到了那本書的封面,上面還畫著一只活靈活現的小浣熊。
嘩啦。
寧墨離若無其事地揣起書本,淡淡地捋了兩下白發,目光似有萬千感慨,背負雙手,扭頭看向上午時分的太陽。
“我家小——”
“咳咳,韓茜便是那清晨之日,茁壯成長,切忌有烏云陰霾遮蔽心靈,否則當有長歪的惡果。”
韓東咽了口唾沫,有點不妙的預感。
只聽寧墨離繼續道:“肆意逗弄孩子,即使無有惡意,但仍導致孩子感到疑惑、不安、受挫、畏懼,甚至嚴重傷害自尊與自信。”
“更有甚者,發展成了自閉癥!”
“因此,對認知能力尚且處于萌芽階段的小茜,務必堅定立場,讓小茜感到有底氣,知曉對錯。”
言罷。
寧墨離看向韓東,微笑道:“為師說的這些,對否?”
一陣微風吹過,天上盤旋鳥兒,嘰喳渣的飛過韓東頭頂…他從沒看過如此慷慨激昂的寧墨離,仿佛在發表一篇演講。
“正確無比。”
他索性連連點頭。
但轉念一想,韓東有些好奇地問道:“師尊。昨天高良安曾詢問我怎么處理溫正啟,我讓他酌情懲處,不知可否。”
話音落畢。
韓東緊緊盯著寧墨離。
寧墨離點燃香煙,迎著習習日光,微笑一下子消失不見,淡漠道:“繼續練武,爭取早日達到一品。為師不再進行術的訓練,你把心思放在陽極樁上,樁功才是武術根本。”
“恩。”
韓東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寧墨離掏出懷里的冊子,繼續悉心觀看,淡淡吩咐了一句:“過兩天,為師有些事前去處理。一周內返回。你且速速練術,有什么不懂的盡快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