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西餐廳里,色調偏暗,即使是白天也需借助燈光照明,每一桌的吊燈專屬于客人,燈影重重間,能看到人也慢慢多了起來,男人女人或牽手或并肩,也有像他們這樣相對而坐,輕聲慢語。一身黑色制服的服務員穿行在這光與暗的迷霧間,他們端著盤子行走的身影像是被訓練過,只看背影似乎都一樣。
這個年頭,在這里用餐,非富即貴。
寧雅喜西餐,可平時也是盡量挑便宜的才去,今天邀請陳子邇,為了撐住場面,她選擇了個貴的。
間隙時她轉頭看了看那些俊男靚女,對比后發現,依舊是眼前的男子氣質更甚。
人有沒有底氣是能從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之中看出來的,寧雅鍛煉了個本事,她甚至只看一個人的眼睛就能判斷他是不是在這個環境里應對自如。
她沒有剛剛在布丁里看到的那些小女孩的花癡神色,她的心理是:我多想變成像他這樣的男人,只一個簡單的小動作,也要讓人尖叫。
在她的夢里,她希望這個時代都在跟隨她舞動的步伐。
可惜她是個女人,還是個曾經迷失在愛情里當過四年老媽子的女人。
“陳董,會不會覺得我拋夫棄子,不知廉恥?”
寧雅想要得到他的認同。
這從內心里爆發出的感受,與情愛無關,與野心有染。
在陳子邇看來,如果她說的確是事實,那么‘拋夫棄子’這個名頭她是肯定要被按上的。
只是…又關他陳子邇什么事?
“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陳子邇平靜的說,“這世上有千萬種價值觀,我有我的,你有你的,我不會被人輕易改變,也不想改變別人。”
寧雅露出個自嘲般的笑容,有時候,不做評價恰恰就是個不好的評價。因為顧慮重重,因為難以啟齒。
不去評頭論足是陳子邇的習慣,但不代表他心里能完全理解這種行為,他也努力讓自己不要簡單用粗暴的道德標準來判定一個人。
但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把尺,他也有。
“我只是想要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
“或許我可以給你。”
寧雅微有驚色,“陳董的意思是…”
陳子邇左手叉,右手刀,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里,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只是淡淡的敘述,“我與葉總達成了協議,但我人在中海,如果有一天中華網股東結構有什么變化,我不希望我只是最后被通知了一下事情的結果。”
寧雅略作思索,然后笑道:“陳董還愿意相信我這樣的人?”
陳子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誠信的確很重要,如果連這個也拋掉,我建議你回去復婚。”
寧雅感受到了他語氣中的凝重,他是認真的。
那么對于她來說…是遇到貴人了嘛?
“我明白了。”寧雅幾乎沒什么猶豫就決定了,這是她的機會,“那…陳董希望我怎么做?”
陳子邇笑著講:“我現在是中華網的股東,我是有自己的利益訴求,這沒有錯,但危害公司的事情是沒有的,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只是現在中華網并未上市,內部情況外人根本不得而知,這一點我不愿意。”
寧雅說:“有些事限于職務,我也無權過問。”
“不需要多么細致,只是有重大變化的時候,給我爭取點時間,以作應對。”
“那好。”
一系列之前不知如何開口的話,兩人快速的交流完,而后又回歸到平靜。
寧雅吃著飯,好像真的沒有話要說了。
陳子邇問道:“寧小姐,不問問自己會得到什么嗎?”
“陳董總不至于對我吝嗇。”
這女人確實鍛煉出了一身世故的本領。
吃完這頓寧雅便啟程離開中海。
陳子邇則回到公司繼續辦公,但其實他知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他心里一直在想著兩個人:徐炎和錢曉東。
第二天下午,他見到了徐炎,主動約的。
這男人之前竟沒有來爭取過他的支持,也是咄咄怪事,他也本以為徐炎會怪他,但結果仍然出乎他的意料。
在捷信那狹小的辦公場所里,徐炎像是有些解脫。
“我和曉東依舊是好朋友,他做那個選擇之前其實是跟我商量的,我知道。”徐炎的狀態看起來很好,“陳琳跟了我幾年,看著曉東發財,她也按耐不住了。”
陳子邇似乎找到了為什么徐炎不爭取他的理由,因為他也想放手。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什么什么東西就像我的孩子’這種話大概只是錢給的不夠多,馬花騰不愛QQ嘛?可他也想著賣過。
一路成功,一直成功,太難了。就像很多回答問題獲獎的綜藝節目,就此打住你有一萬塊,再向前一步,困難增加,成功了你有十萬,不成功,一切歸零。
這是個極難的選擇,任何一個因素都會導致選擇的變化,錢曉東的那個因素是結婚,徐炎的那個因素可能是錢曉東,可能是陳琳,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甚至是陳子邇。
陳子邇問他:“你就沒有過妄想嘛?或許捷信有一日會成為雅虎。”
這個選擇就怕妄想,就怕已經得到了一萬塊,往后整日后悔當初沒有更進一步。
“當然想過。”徐炎笑著承認,“可我知道,我得到的夠多了。”
“捷信的一切我都會交給中華網。”
世事無常,中華網剛剛來的時候,三大股東,兩個是創始人,陳子邇也根本沒考慮過要賣,看起來牢不可破。
短短三個月之后,形勢全都變了。
“那你會進入中華網工作?”陳子邇問。
“不會。我會先結婚,給陳琳一個家。后面的事再說吧…”
現在計算機方面的人才工作是不愁的,或者可以說是老板不好招到的。
“你和曉東,如果不想再次創業,到時候可以來找我。”
徐炎深呼一口氣,看著陳子邇講:“我對你其實又愛又恨。”
陳子邇一笑,“謝謝,起碼不全是恨。”
“那些恨來自于我對捷信未來的一種妄想:我本可以成為楊致遠那樣的大富翁。”
確實是妄想。
陳子邇說:“那真是對不起了,只是讓你成為千萬富翁,實在不好意思。”
只是…千萬富翁?這句話透射的味道讓徐炎覺得奇怪。
“只描述事實的話,是這樣子的,可為什么聽起來不太對勁?”
“因為無形裝逼,最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