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在夏季時,由于受到副熱帶高氣壓帶的控制,盛行下沉氣流,再加上地理位置臨海所帶來的水汽,致使空氣濕度過大,因而即使是高溫已經脫去的九月,也依然讓人覺得悶熱不堪。
列車進入中海后,陳子邇就漸漸的感受到了這種悶熱,整個城市就好似一個不透風的罐子,讓人喘不過氣來。
凌晨時分的火車站也沒有一絲涼風,周圍的空氣感覺都稠乎乎的,像是凝住了一般。
四人緊跟著人流走出列車,孫宏知道與陳子邇三人的目的地不同,打了招呼便要走了。
臨走的時候,陳子邇想起股票的事情,提醒他道:“千萬別信政府會兜底的傻話,最遲12月份,一定要拋掉手里的股票。”
關于股市具體哪一天是拐點,陳子邇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是12月中旬左右。
話雖如此,陳子邇看他神色疲憊又一副敷衍的樣子就知他根本沒放在心上。這也正常,陳子邇如今人微言輕,心智成熟的成人年又怎會輕易相信。
陳子邇不再強求,只能說一人一命吧。不過多年以后,即使孫宏沒有照著做,他也依然覺得這句提醒是改變他一生的提醒。
孫宏走后,陳子邇三人向火車站外走去。
譚婉兮滿臉倦容,譚志濤也面色不好。尷尬的是,這個時間點并沒有公交車。倒是有很多黑摩的,不過這顯然不在譚志濤的選擇范圍內。
怎么辦?
陳子邇心中的想法是打個的過去,坐了這么一夜真的夠累。
但譚志濤在打聽了之后得知這里離太原路有近二十公里路程,出租車起步價3公里要10元,坐完全程估計得接近100塊了。
與此同時,再有最多一個小時就有公交車了,譚志濤二話不說領著人去公交站臺等車。
陳子邇想說自己來付出租車的錢,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
為人處世有時候很復雜,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懂,有時候又簡單到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不讓自己尷尬,也不讓別人尷尬。
若是他選擇輕飄飄地付錢打車,譚志濤臉皮再厚也必然心中羞愧,譚婉兮這樣的年輕女孩子就更是覺得沒有面子。
再退一步講,他是長輩,定然不會讓小輩付錢。而既然知道他心疼掏這筆錢,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后來,當譚志濤得知陳子邇根本不缺這點錢時,對他的這個細節大為贊賞。林語堂先生說社會的十大俗氣中,頭一號就是‘腰有十文錢,必振衣作響’。
陳子邇并不是自視甚高,只是這十大俗氣光是讀起來也覺得很是丑陋,所以還是要離的遠遠的好。
譬如‘每與人言必談及貴戚’,譬如‘遇美人必急索登床’,譬如‘施人一小惠便廣布于眾’…
于是,陳子邇為自己這個決定付出了代價…在公交站臺硬熬了一個小時。等到了中海大學時,已經差不多七點鐘了。
正好是吃早飯的時候,所謂舟車勞頓,這折騰來折騰去的其實是蠻消耗體力的。
陳子邇餓了…估計這父女倆也是一樣。
在中大門口正好看路邊有擺攤的,便提議坐下喝碗豆腐腦。
坐下后,三人的目光都不由的被中海大學的校門吸引。
中大的太原路校門與后來越來越牛叉的眾多高校校門相比,只能算作簡陋,主體結構只是一層磚混結構,屋檐出挑,墻體是紅色磚墻,挑檐下部正中部位為白色粉刷額枋,上書‘中海大學’四字!
簡單,卻讓人無法輕視,甚至覺得高貴。
譚志濤看著對面古色古香的中大校門,高興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名鼎鼎的中大校門呢。”
譚婉兮看著中大的眼神也滿是希冀。
不管現在還是將來,不管有多少人在罵著‘讀書有什么卵用’,名校所帶來的光環依舊很搶眼。
陳子邇也覺得自己一年的苦讀很值,上大學沒有用?去他姥姥的,假如說這句話的人真有機會去北大清華讀書,有幾個能堅持不去的?
譚婉兮道:“現在想想,我應該更努力一點的,唉。”
譚志濤摸摸女兒的頭說:“學習不會因為高考結束就停止,以后認真就好了,中師院也不錯。”
譚婉兮說:“太遲了。”
陳子邇也鼓勵道:“只要不死,就不算遲。”
譚婉兮白了陳子邇一眼,“怎么就扯上了生死了?”
譚志濤哈哈一笑,“這是話糙理不糙啊。”
三人說話間,豆腐腦也好了。老板把碗端過來,陳子邇這才忽然發現這是個跟他年歲一般大的女孩子!
而且,是個極漂亮的女孩!
網絡時代陳子邇算是見過不少美女的,只是像這種渾然天成的還真是少見,只見她一張鵝蛋粉臉,大眼睛顧盼有神,穿著圍裙的身形很是高挑修長,長發披向背心,用一根皮筋簡單挽著。
所謂皓腕凝霜雪也就大抵如此了,女孩的皮膚潔白如熒光,或許是太白了,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清靈之氣,肌膚嬌嫩,氣若幽蘭。
真真是應了那么句話,人長的好看鏟屎都覺得美!就像這女孩兒,,簡單的擺攤賣個豆腐腦兒,都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陳子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情平靜下來后他也發現這姑娘幾乎不怎么看人,只是專注于做自己的事情。
唯一抬頭就是看看有沒有客人來,有沒有客人吃白食,這個間隙見她與陳子邇有過眼神的對視,不過她掃了一眼便驚嚇似的快速移開。
而就這么一對視,陳子邇忽然覺得美感少了許多。
這姑娘…自卑。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的瞳孔直接反映你的本能。不論是你是自卑、自信、誠實還是偽裝,眼睛都會給人答案。
有些人掩飾的多了,就成了習慣,有些人掩飾不住,可以很容易的就看出來。
自卑的眼神總是閃躲,總是游離。而一個人一旦沒有自信,再美的容顏都會打折扣。
不過,陳子邇不是守護人間正義的衛道士,也沒有幫助每個人解決問題的能力,更沒有每見一個漂亮女人就壓制不住的欲望,所以,還是先填飽自己的胃吧。
吃完早飯后,肚子生出暖洋洋的感覺,不過這天氣悶熱,倒是更加難受了。
旁邊的譚志濤是如此的,他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道:“上了年紀,這種悶熱更讓人難受,你說這雨要下就趕緊下,非得憋在這。”
陳子邇望了一眼陰沉的天空,確實感覺到要下雨。
“早點去報道吧,一會兒真下了雨就麻煩了。”
譚志濤點點頭,付錢走人。
分開時,他說:“我下午就要回去了,中午十一點的時候,你在校門口等我們,我帶你們吃午飯。婉兮內向膽小,這次還是第一次離家這么遠,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不怕你笑話,她出門的時候她媽媽都哭了。”
“你倆是同鄉,學校又離的這么近,我們家在中海又沒什么親戚,以后還要麻煩你幫我照應她。”
中午的邀請陳子邇沒有理由拒絕,他說:“譚叔叔客氣,出門在外的是互相幫助。”
譚志濤滿意的帶著女兒離開,走遠一點時,譚婉兮和自己的父親獨處才沒那么害羞,問:“爸,咱不過剛剛認識他,還不了解他品性如何,你怎么還托人家照顧我?”
“再說他跟我也差不多大,能照應我什么?”
譚志濤溺愛的摸著女兒的頭,道:“我覺得這個小伙子不錯,你看他這么遠的路卻不要父母來送,就說明夠獨立,有主見。照應你那肯定是沒有問題的,至于品性如何。我感覺他心思很正,即使有什么問題…”
譚志濤又想到:“他在這里上學,他的父母總在越水吧,咱們淮陽市一年有幾個考上中大的,一查就知道了,他腦袋聰明,處事周到,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的,當然這只是萬一…”
譚婉兮倒也沒覺得陳子邇是壞人,只是認識時間太短。
“放心吧,你老爹看人還是很準的。”
這邊,陳子邇進了校門之后便可以看到一個高大的主席銅像,看了一下路邊的牌子。
光華大道,大道兩旁有香樟、銀杏、法國梧桐還有些是陳子邇認不出名字的植物,點綴得校園郁郁蔥蔥。
再往前走去,可以看到羅馬建筑風格的教學樓,教學樓前有一個巨大的花壇,花壇中央有一石塊,上面有紅色的兩行大字。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
陳子邇想著:這應該是校訓了。
過教學樓后右拐后則是明德樓,陳子邇不知道這樓的用處,不過想來應該是比較重要的。
因為大樓正面的右側墻上寫著這樣幾個大字:面向新世紀,把中海大學建設成為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的社會主義綜合性大學!
右下角是總書記的‘簽名’和題字時間,1995年6月18日。
陳子邇看了不禁咋舌,媽了個巴子名校就是不一樣,哪像上輩子上的野雞大學連市長,不,連區長都沒來過!
繞了一會兒,陳子邇找到了報道的地方,這過程平淡無奇的很,就是簽名字領宿舍號,找宿舍樓阿姨拿鑰匙。
中海大學的宿舍樓分成梅蘭菊竹四園,陳子邇被分到竹園六號樓。名字起的很好聽,但宿舍環境也就一般,一邊上床下桌,兩張床下面六張連在一起的桌子;另一邊則上下都是床位,一個宿舍六個人。
陳子邇是第一個到的,收拾東西的時候也順便打掃了衛生。這個宿舍是朝陽的還不錯,一個夏天的暴曬讓這里沒有怪異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