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老嫗離開之后,二小姐又蹲在樹蔭下發了良久的神,嘴里喃喃說著什么奴婢聽不太清楚,只是大概聽她說著一定要嫁給二皇子殿下什么的。”
顧玉青單單是聽黃嬤嬤轉述,都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嗡嗡作響,仿佛能聽見血脈逆流,四肢百骸蒸騰著彭拜激蕩的聲音,連喘息都似綿密的針尖刺入肌膚般深入骨髓的疼。
何況當時藏在樹上的黃嬤嬤,只怕更是震驚憤怒到了極限了吧。
顧玉青的確沒有猜錯,初聞此言,黃嬤嬤驚得差點從樹上落下。
若非一身好功夫,讓她雙手死死地鉗住樹干,只怕在那老嫗和顧玉禾說話的時候,她就憑空而降了。
“后來,二小姐起身從樹蔭下沿著墻根又回到祖屋,奴婢從樹上下來,直朝那老嫗追去。”
黃嬤嬤一帶而過,沒有提及她是如何從樹上跌落下來,又是如何癱坐在地上,雙腿打顫到站都站不起來的地步,明明心里急切的想要追上那老嫗問個清楚,可就是屢次手扶著墻都使不上勁兒。
最后,生生是十根手指在墻上磨出血跡,她才勉強站起,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的朝那老嫗奔去。
那老嫗就住在田莊邊上的一處破爛土房里,正要推門進屋的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黃嬤嬤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后,將她一腳踢得直直飛出去,重重跌落在自己家的大院里。
黃嬤嬤隨后抬腳進去,反手將那可有可無的大門關上。
既是要逼問一些事情,那老嫗自然少不得要受些皮肉苦。
剛剛還被震驚的渾身癱軟的黃嬤嬤,在對那老嫗動手的時候,卻突然覺得渾身有用不完的勁兒,越打下手越重。
老嫗哪里吃得住黃嬤嬤這樣瘋狂的拳腳,不過片刻便抱頭求饒。
這些過程,黃嬤嬤都直接省略不講,只把從那老嫗口中逼問出來的真相告訴顧玉青。
“大小姐可知,被二小姐口口聲聲喚作外婆的人是誰?”黃嬤嬤眼中閃著嗜血一般的光澤,咬牙說道:“大小姐只怕再也想不到,她就是當年從宮里出來給夫人接生的接生嬤嬤。”
顧玉青聞言頓時大震。
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她激蕩的胸中燒著一團怒火。
“是她,是她換走了我弟弟,又把顧玉禾塞進顧府!”顧玉青緊握拳頭,手背青筋凸顯,聲音因為激動而格外嘶啞。
憤怒至極,直呼顧玉禾的名字。
黃嬤嬤點頭,“大小姐所猜不錯,就是她。當日她在進侯府之前,便將剛剛出生不過四五日的二小姐藏匿在手中的藥箱中。原本只等夫人將孩子一生出來,她便悄無聲息的把孩子換了,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夫人會難產到那樣的地步。”
“事情與原計劃有所偏差,當時她便起了歹心,與其費力換孩子,還不如借著夫人難產的名義,直接來個一尸兩命。”
“只可惜,她還未來得及動手,姜媽媽便進去了,她自以為歹事被姜媽媽撞破,故而才會嚇得雙腿癱軟面色死灰。”
顧玉青聞言,心下冒氣冷冷的殺意。
“后來見姜媽媽只是一門心思的為夫人接生,并沒有多看她一眼,這才踏下心來。待姜媽媽將小少爺順利抱出,夫人已經累得昏迷過去。”
“因為是早產的孩子,姜媽媽怕孩子著了風寒,抱出后第一時間便用包布將孩子緊緊包住,也正因如此,屋內旁人根本不知道夫人生的是男是女。”
“到姜媽媽要出去將這一喜訊告訴侯爺的時候,她給姜媽媽端了一杯放了迷藥的茶水,姜媽媽喝了茶,腳下發軟的朝外而去,她則趁機讓陪同而來的兩個助產的婆子打掩護,悄悄將兩個孩子換了。”
難怪…姜媽媽向父親稟報的時候,話都沒有說完就暈過去了。
“好一個賊婆!侯府之內就敢做這樣歹毒之事,她受何人指使?”顧玉青紅著眼咬牙問道。
母親生產過后,當日凡是在產房出沒過的人,都干干凈凈的消失于侯府,若非有人指使,她一個接生婆恐怕還沒有這樣的能力。
黃嬤嬤聞言,眼中流出愧色,恨恨說道:“奴婢無用,她招了這些之后,奴婢再問她為何要害顧家的孩子,她卻死也不肯再說,奴婢無法,又怕將她打死了再問不出半句,只得在她屋內等到夜半,將她綁了塞進了祖屋的密室里去。”
黃嬤嬤說罷,顧玉青精致的小臉早已經血色盡失。
“之后幾日,二小姐依然每日午間去那樹蔭下等候,只是每每落空之后,有一日,二小姐就直奔那老嫗的住處而去,奴婢一路尾隨過去,見二小姐走的熟門熟路,可見不是第一次去。”
“到了那里,二小姐見屋內無人本是滿臉失望,可不知她發現了什么端倪,突然面色發青,轉身就朝外跑,一路喘著氣跑回祖屋,臨近門口的時候,大喘幾口氣,調勻了呼吸,再進去,便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自那以后,二小姐便再也沒有在那樹蔭下等過。”
顧玉青聽得心驚,“那婆子給她留了暗號?”
黃嬤嬤點頭,“是,是奴婢倏忽,竟然沒有注意,她在回答奴婢問題的時候,竟悄然將手指在地上磨破,用血寫了個黃字,又寫了個殺字。”
“奴婢揣測,她要么是告訴二小姐,奴婢知曉了真想,她可能有殺身之禍。”說著,黃嬤嬤語氣一頓,涼涼說道:“要么她就是讓二小姐殺了奴婢。”
顧玉青聽著,只覺得一顆心都要從胸口迸發而出。
就在顧玉青欲說話的時候,黃嬤嬤又冷言說道:“不過,后來發生的事,顯然證明,二小姐領悟到的是第二種意義。”
顧玉青頓時蹭的站起身來,一步走上前,上下看著黃嬤嬤,“她要殺您?”
黃嬤嬤眼中劃過陰冷的寒氣,殺氣聚焦在她的瞳孔處,讓人不能直視。
“二小姐是有心要殺奴婢,并且也做了。”黃嬤嬤的聲音仿佛臘月天的冰塊,“只是她低估了奴婢對毒藥的敏感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