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青記得,杜娘子是個寡婦且孑然一身膝下無子,自進了顧家的大門便踏踏實實一心一意的為顧家做事,可謂老實本分。
顧玉禾極愛她做的甜湯,上一世,顧玉禾為了這個甜湯,沒少打賞杜娘子,每每出手都是幾十兩銀子,甚是闊綽。
顧家有的是銀子,顧玉青疼愛幼妹,又難得顧玉禾喜歡杜娘子的手藝,多打賞些顧玉青也覺得無可厚非,從沒有多說什么。
只是這杜娘子也算是命薄之人,顧玉青記得清楚,上一世,在蕭鐸登基的前一夜,杜娘子突發高燒全身抽搐不止,連一個時辰都沒有撐過便一命嗚呼。
想到這些往事,顧玉青心頭疑云浮上。
按照如意方才的稟述,這杜娘子與顧玉禾的私情應該是不錯的,否則杜娘子一個廚房的管事,怎么敢去攔顧玉禾的路。
可問題怪就怪在這里。
上一世,蕭鐸登基時顧玉禾已經十七歲,比現在整整晚了七年,七年的時間,足夠讓顧玉禾與杜娘子的感情更加深厚。
可當夜杜娘子一命嗚呼時,顧玉青記得,顧玉禾甚至連面都沒有露。
原以為她是傷心難過不忍直視,可第二日蕭鐸登基,顧玉禾作為顧玉青的妹妹被邀觀禮,她卻是整天都神采飛揚笑容晏晏,沒有一絲難過。
前世今生的事情重重疊疊縈繞心頭,顧玉青心里沉沉的嘆了口氣,“明兒一早把杜娘子喚來,我有話問她。”
不說別的,單單是杜娘子對趙嬤嬤的恨意,便值得顧玉青好好詢問一番,她竟不知,杜娘子那樣寬厚老實的人會這般的恨趙嬤嬤,人都死了還要拿她的尸體撒氣。
如意點頭應諾,為顧玉青又添上新茶。
窗外電閃雷鳴,顧玉青隨手拿起擱置在床頭的一本孔雀行兵策翻閱起來。
這本書雖然名叫行兵策,可里面的內容卻是與行兵打仗沒有絲毫關系,講的不過是云南的一些風土民情和小吃雜耍。
這本書的寫作者筆力深厚語言詼諧,字里行間透著的都是滿滿的對生活的熱愛。
顧玉青每每心情不好或是心煩意亂難以靜心的時候,便喜歡翻一翻這本書,看看里面的美食美景奇聞異事,煩躁的心便漸漸平靜。
尤其是書的首頁,用草書寫就的云南十八怪,顧玉青每讀一次,都要浮想聯翩。
她實在是難以想象,在云南該有多大的蚊子,才能做到三只蚊子一盤菜。
顧玉青聽父親說,當年祖爺爺帶兵打仗至云南,一場仗打了半個多月,卻總是敵勝我敗死傷嚴重。
眼看士兵的勢氣一天低過一天,愁壞了的祖爺爺突然奇想,在集市上找了一本云南的地方志,給它包了個書皮,大筆一揮寫上孔雀行兵策,再讓近身隨從扮作高人道士,當著全軍的面將此書贈送給祖爺爺。
按著祖爺爺的吩咐,那扮作高人的隨從在贈書時吹著胡子說道:“本書乃住在彩云之南的孔雀仙子編寫,仙子不忍爾等屢戰屢敗,特命貧道將此神書贈送貴軍,得此書者,必定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有了這樣一番鼓動,士兵登時勢氣大作,不出三天便一舉拿下地方陣地。
自此,孔雀行兵策在顧家軍里便被流傳開來,顧家的將軍一代又一代都用此書來激勵將士。
到了顧臻這一代,顧玉青的母親暴斃身亡,顧臻一蹶不振,顧玉青姊妹又都是姑娘不能掛帥上陣,顧臻便將此書的秘密告訴顧玉青,并將書送給她,閑來無事讀一讀也算是增長見識。
顧玉青在燈下細細讀著手中書卷,不時抬頭望一望窗外雨幕,眼中一片神思遐想。
如意立在顧玉青身側,不時為她甜茶剪燭,室內一片靜謐美好。
顧府的書房里,吉祥坐在屋梁上,冷眼看著蕭鐸和長順在書房中躡手躡腳的一陣亂翻。
這已經是蕭鐸第五次來顧家的書房里翻找了,能找的地方他都翻查了不下四五遍,可就是沒有那神書孔雀行兵策的影子。
“殿下,這么找下去也不是法子,奴才看,您還是先向二小姐打聽打聽吧,萬一那書根本就不在書房呢!那么重要的東西,想來顧家另有密室存放也未可知。”長順壓著聲音在蕭鐸身側輕聲說道。
長順提及密室,倒是提醒了蕭鐸。
他怎么就忘了這一點,顧家這樣的人家,必定是有密室暗格的,而像孔雀行兵策這種神書,怎么可能隨便被擱置在書房里呢,一定是被藏到了密室中去了。
一想到這幾次都白忙乎了,蕭鐸心里就漫上一股無法揮去的挫敗感,沉著臉咬牙說道:“算了,先回去。”
聽到蕭鐸的話,長順心頭頓時大松一口氣,可耳邊傳來外面的滾滾雷聲,他剛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被雷劈死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長順憂心忡忡的拖著沉沉的步子,跟在蕭鐸身后,翻窗離開顧家的書房。
一直坐在梁上的吉祥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個快意的冷笑,翻身跳下房梁,輕聲快步走到剛剛蕭鐸翻出去的窗前,將那唯一打開的窗戶從里面鎖死。
蕭鐸和長順一出書房,腳還未在屋檐下站穩,人便傻眼了。
顧家的書房本就是在顧府中單獨出來的一出院子,書房極大,可院落卻是狹**仄,現在不知是誰,竟然在這院子的頂部架起一張碩大的鐵網來,從四面院墻起,把整個院落全部網住。
整個院落便成了一個籠子。
他們,則被關在這籠子里。
“殿下…”長順抽著冷氣仰臉看頭頂的鐵網,在時不時劃破長空的閃電照耀下,鐵網泛著的清輝讓人心頭發麻。
蕭鐸的臉色比這鐵網還要青,如今他們除了走門出去,便只能翻身再回書房。
狂風肆虐,暴雨如柱。
他們總不能在這露天的院子里站一宿吧,莫說是回廊了,這院子里連個避風的小涼亭都沒有。
這屋檐又是短的不像話,跟沒有也沒什么兩樣,絲毫不遮風避雨。
“去,看看門外有沒有守夜的人。”大雨順臉而下,蕭鐸冷聲吩咐長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