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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1) 無名

  2025年7月1日。

  “黃昏戰役”(又稱為“末日戰役”)結束6個月。

  一輛掛著紅頭白底黑字的紅旗LS7剛下高速,就被路邊執勤的交警看到,兩個交警先是敬禮,隨后立即上了摩托車鳴笛引導著紅旗LS7繞上了大興機場的出發層。

  副駕駛的門先打開,穿著太極龍制服表情嚴肅腰桿挺直的年輕人,姿態標準的跟兩位交警回了禮,才走到乘員艙門口按開了艙門。

  七月流火,傍晚十分的太陽依舊當空,還沒有墜墮成夕陽的模樣。反照著路人和流光溢彩玻璃幕墻的漆光門緩緩滑開,上面跳下來一個戴著樹脂圓框眼鏡的年輕男子,他長像有點包子,臉又白又圓,但身材還算沒有走形,雖然算不上高大魁梧,卻也不算胖,只不過過于筆挺的太極龍制服被他撐得稍微有點緊,看上去像個筆筒,完全沒有太極龍宣傳片上那種精兵悍將的感覺。

  不過從另一側車門繞過來的中年男子就非常有男子漢氣概,他頭發有點微微的發白,盡管是不太顯得威嚴的瓜子臉,卻不怒自威。

  穿著長袖西裝制服的胖子提著一個印著太極龍徽標的迷彩帆布包,帆布包制作的相當精美,鑲邊是黑色特種塑料,跟真皮的質地幾乎一樣,拉鏈是紅色五角星,上面還吊著一塊純金和景泰藍拼接的銘牌,景泰藍的一面正中央的是藍色地球,右側是紅旗,左側為太極龍旗幟,蔚藍地球的上方還有一行白字“保衛世界和平”,下方則是“黃昏戰役勝利紀念”。

  當圓臉轉身面對中年男子時,銀鏈系著的銘牌翻動,露出了金燦燦的背面,上面刻著“戰斗英雄龔浩林”,那字跡刀刻斧鑿,簇新,卻透著風刀霜劍金戈鐵馬的意味。

  光看表面,眼前這個微胖的大男孩和“戰斗英雄”這四個字怎么也聯系不到一起,他的眼眶有些紅腫,一開口,還帶著點怯怯的靦腆,更叫人懷疑他是不是“龔浩林”。

  “姜署長,謝謝您,這幾天真是麻煩您嘞。”

  被龔浩林稱作姜署長的中年男子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什么麻煩的,就是安排了人陪你游覽一下京城而已。你也沒去幾個地方,假期這么長,你真不多留幾天?”

  “主要我這個人比較宅,也沒有什么特別想要去的地方。”龔浩林說,“而且,黃士麟的姐姐明天結婚,我答應了,明天一定會到,還會做他們的證婚人。本來他們2月14就要舉辦婚禮,但那個時候因為黃士麟才犧牲,我也還躺在醫院里,他們為了我能參加,就一直等到了今天。”

  “那太可惜了,要不是你急著回去,我還打算等今天開完表彰會,親自帶你去潭柘寺、玉渡山玩一玩,散散心.”

  龔浩林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對風景名勝什么的完全不感興趣況且,您真要親自陪我我會很尷尬,尷尬到摳腳指頭的那種。”

  姜署長爽朗的笑了幾聲,“那好,等下次來我給你安排點什么別的活動,太極龍內部的科技館、航天館還有天文館什么之類的,里面一些科技前沿的玩意,你們年輕人應該挺感興趣的”

  龔浩林吞了口唾液,無法抵御如此誘惑,“那倒是挺吸引人的。”

  “到時候還是小廖陪你,你們年輕人好溝通點。”

  龔浩林瞥了眼旁邊不茍言笑的衛士,摳了摳腦袋說:“廖哥好,話不多,跟姜隊一毛一樣。”

  姜署長臉上的笑容緩緩的沉寂下來,在熱鬧又充滿離別的出發層,那臉龐也顯得格外寂靜,流露出“再見”兩個字無法描敘的離別。不過這種無法言敘的情緒只流瀉了須臾,他便收斂的嘆息了一聲說:“就是話太少了。走了也沒有一句話留給自己,唯一說的就是幫宋蘭江的女兒落實211的事。”

  龔浩林揚了一下頭,似乎想要掩飾和克制又要泛濫的淚意。他心想,都已經半年過去了,為什么眼淚還沒有流干呢?人還真是奇怪的堅強又脆弱。

  姜署長卻又笑了起來,將氣氛拉了回來,他再次重重拍了拍龔浩林的肩膀說:“八月份等宋蘭江的家屬和女兒來京城,你再一起來,咱們一起送她入學,算是了了他和宋蘭江的心愿。”

  龔浩林拼命的點了點頭。

  “我就不送你進去了!”姜署長說,“如果你想好了,愿意加入太極龍成為天選者,就跟我打電話,跟小廖打電話也行。”

  龔浩林想起倔強的母親,一心只想他退役,含混的“嗯”了一聲,也沒有客氣的等姜署長上車先走,便立即轉頭向著出發廳小步跑去,等到了出發廳的自動門口,才回過擦干了眼淚的臉,揮了下手,大喊道:“姜署長,廖哥,再見!”

  姜署長慈祥的凝視著龔浩林搖了搖頭,笑道:“再見。”等對方進了大廳,他才轉身上了車。等紅旗LS7在交警的引導下上了高速,他才對司機說道:“去臨時總部大樓。”

  小廖回頭看向了姜署長問:“署長,不去禮堂了嗎?還來得及參加晚宴。”

  姜署長搖了搖頭說:“不去了,先去辦公室處理十月一日慶典的事情。剛剛下午,在白校長發表講話之后,有170個組織發出了申請參加慶典,態度非常積極。其中不止是法蘭西鳶尾花拿破侖七世和太陽花旗幟總長弗拉基米羅維奇已經明確表示會出席,不僅是他們,還有紅獅、神風、黑鷹、鷹幟手”

  “啊?之前不是還要追究我們的責任嗎?怎么這就要過來了?”

  “星門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以第一神將大衛·洛克菲勒為首的盎撒軍工復合體和以第三神將愛德華·羅斯柴爾德為首的蜥蜴人國際金融集團之間的裂痕已到了無法彌合的程度。黃昏戰爭本質上就是兩派之間矛盾的具現化,大衛·洛克菲勒想通過這場戰役,打倒地球上所有的反對者,不止是我們,還有星門內部的蜥蜴人。但蜥蜴人又一次笑到了最后。現在星門已經是第三神將說了算,他的兒子約書亞·羅銅財爾德已經乘坐專機在來的路上,應該是協商聯合國改組和十月一日觀禮的事宜。”姜署長頓了一下他說,“為了表示誠意,他們把陳少華都帶回來了。”

  小廖震驚了好一會,直到汽車上了機場高速,他才回過神來,蹙著眉頭說:“即使這樣,星門也沒有理由來啊!是因為庇護圣女嗎?”

  姜署長冷笑,“雖說庇護圣女降下了‘神圣赦免’,湮滅了幾乎所有的核輻射傷害,但這并不關鍵。”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人聽見,“是另外一個人。他通過拿破侖七世警告了所有天選者,誰要是敢繼續挑起戰爭,不管是哪里的戰爭,就誅誰九族。”

  “是殺了大衛·洛克菲勒的”

  姜署長打斷了小廖,“不能提他的名字。”他轉頭看向晴空下的黃昏,“教導員早就說過了——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這就是zcjj的軟弱性,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反擊,就說明他們根本沒有勇氣和我們同歸于盡。那個人也看穿了而已。”

  小廖幽幽的嘆了口氣,“可他卻被稱為滅絕人性的魔鬼,現在誰都憎惡他,恨不得他死。”

  漸漸地,天際已有幾分暮鼓山沉西風斜陽的意味,他沒有回應小廖,而是感嘆道,“只要他活著,屬于我們太極龍的新時代就不可阻擋。”

  龔浩林辦理了值機手續,過了安檢提著背包向登機口走去。除了安檢更加嚴格,機場人流擁擠,絲毫沒有受到剛剛發生的大戰的影響。

  如果不是頻頻有人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盯著他胸口的勛章看,他甚至會覺得半年前發生的“黃昏戰爭”不過是一場夢。

  難以形容的夢,恐怖又滿載激情。

  這夢如影隨形,即使你不閉上眼睛,隨時都能看到那座島上彌漫的硝煙,炮彈如火雨落在海上,整片海都沸騰了,爾后,漂浮著戰機、艦船殘骸的海水將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沖上灘涂,直挺挺的,堆積如山。

  他又想起了就在下午,白校長親自為他戴上了勛章。禮堂穹頂的金色燈光比NF之海正午的陽光還要暈眩,臺下坐著的同僚表情肅穆,一個又一個密密麻麻,仿佛多重曝光后的幻影,在他眼中與長滿山頭的墓碑場景,重疊在一起,組成了難以形容的畫面。

  雖然是表彰和慶祝大會,但氣氛一點也不喜慶,每個人都像他紅著眼眶,瞪著眼睛,任由眼淚洶涌的流。白校長上臺講話之后,沒有掌聲,只有三分鐘的默哀。

  他不記得他哭了多少次,只記得時不時背后火焰般的燒傷痕跡就會隱隱作痛。只要一放空大腦,就會想起陽光灼熱碧海藍天的華旸,想起一行行混凝土坑道和海岸邊風滾草般的反坦克拒馬,還有鋪天蓋地的彈鏈,以及同僚一張張布滿汗珠和血痕的面孔。

  他想他們本該比他更容易突出重圍活下來,比他更合適站在臺上受領勛章。他也想這場戰役究竟為了什么,大家拼命只是為了讓一切看起來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他還想過,犧牲了那么多人,究竟值得不值得。

  他其實不愿意思考,可他無法看劇,無法玩游戲,也刷不動短視頻,一切都很乏味,無趣,無法轉移他片刻注意力,他必須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才能渡過無法安眠的午夜。

  就像此刻,他坐在候機廳,身旁熙熙攘攘,高大的玻璃幕墻外碧空如洗,一架又一架飛機來來往往,一派安寧祥和的模樣。

  可在他的眼中,這些景致卻隨時會變成爆炸成火花的戰機,在天空燃燒的降落傘,還有從天而降的斷肢殘臂。他的心卻仍未曾從那個出現了兩次黃昏的島嶼中走出來。

  恍惚之際,他聽到了有人好像在叫他,他回過神來,就看到一個提著筆記本電腦穿著格子襯衫的半禿IT男。

  對方捋了下不剩幾根的頭發,有些激動的問道:“龔浩林是嗎?”

  “是。”龔浩林連忙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你是.?”

  IT男連忙將筆記本電腦包放在了空著的座位上,向他伸出了兩只手,“我前天剛剛看過《黃昏礁石與染血之海》那部紀錄片,其中有關您的故事實在是太感人了!我一男的,哭的天昏地暗,餐巾紙都用了兩包”

  龔浩林有些不好意思的和對方握了下手。

  “如果不是看到制服和勛章,我差點沒認出你來。”

  IT男久久沒有松開手,龔浩林使勁將手抽了出來,尬笑著說道:“呵呵,最近瘦了點。”

  “您比視頻里帥多了。”

  龔浩林警惕心十足,“你不會是搞推銷的吧?”

  “哈哈!您真會開玩笑。”IT男笑的很開心,“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問。”

  “黃昏礁石那里真的修了一個幾十平方公里的船陸嗎?”

  “這個.應該是吧。”

  “啊?你怎么會不清楚?”

  “我是在華旸基地,距離黃昏礁石還有兩百多公里。”

  “可是黃昏礁石修了很大一個船陸!說是全世界百分之五十的集裝箱船都集中在那里了!”

  龔浩林強笑了一下說:“可是我在華旸基地,我看不到。”

  “為什么會看不到呢?”

  龔浩林想打人,他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因為距離實在很遠,再加上我是近視。”

  “哦原來如此。”IT男從褲袋里掏出了手機,熱切的問:“能和您合個影嗎?”

  “和我?”

  “對!對!對!就合個影.”

  “不是.”龔浩林沒好氣的說,“我又不是什么明星。”

  “您可比那些什么流量明星牛逼多了!是我們技術宅的驕傲!”IT男沖龔浩林豎起了大拇指,“這場勝利實在來之不易,要感謝你們保住了我的房子、車子、老婆和小姨子”

  “老婆和小姨子?”龔浩林莫名驚詫,車子和房子他能理解,他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保住了對方的老婆和小姨子,難道禿頭IT男還能玩的這么花?

  “和泉紗霧和申鶴等身人偶。”IT男驕傲的說。

  “好吧!有關IT宅男的刻板印象又深化了!我以后不會變成這樣吧?”龔浩林很絕望,但發現越來越多人看過來,他為了這身衣服所代表的形象無奈的回答道:“行。”

  IT男連忙舉起了手機,和龔浩林并排站在了一起,還比了“V”,大喊道:“茄子!”

  龔浩林在圍觀下尷尬萬分,看到好些本來在玩手機或者在休息的乘客,都看著他沖著他竊竊私語,或者偷拍照片,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吐槽道:就你這還技術宅,你社牛到我都快要社死啦!

  穿著格子衫的半禿IT男喜滋滋的離開,龔浩林剛松了口氣,剛準備坐下,又有個穿著黃色戰袍的少婦牽著一個八九歲穿著粉色裙子戴著蝴蝶結的小女孩走了過了。

  他還沒有開口,小女孩就舉手跟他敬了個禮,稚嫩的面容全是尊敬與肅然,“叔叔,老師說沒有你們,就沒有我們現在幸福安康的生活,謝謝您保家衛國!我一定會向您學習。”

  龔浩林心想:我怎么就成叔叔了?我這么顯老?吐槽歸吐槽,看到小女孩眼睛里閃爍著的光芒,他心里莫名的升起溫溫熱熱的暖流,在大禮堂中都沒有感受到的一切都值得的感覺,突兀的就這樣在心里涌動起來。他只覺得喉嚨干澀,眼眶又有些潤潤的,為了不讓自己丟臉,他連忙扯著嘴唇微笑了一下,認真的說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都是應該的。”

  小女孩又睜大眼睛滿懷渴望的說:“我能為你唱首歌嗎?”

  看到小女孩的媽媽舉起了手機,對準了小女孩和自己,周圍還有那么多吃瓜群眾,龔浩林覺得事情在失控,可他只能再次無奈的強笑,“那我先謝謝你。”

  小女孩清了下嗓子,用標準的官方唱腔唱道:“送給你小心心,送你花一朵,你在我生命中,太多的感動,你是我的天使.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謝謝你,感謝有你,世界更美麗我要謝謝你.”

  周圍的群眾凝望著他胸前一片勛章,也跟著唱了起來,在登機口搞成了大合唱。小女孩的媽媽一邊拍攝著視頻一邊熱淚盈眶。龔浩林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等小女孩唱完,龔浩林干笑了兩聲,趕緊主動和小女孩合影,想要快點擺脫這稀里糊涂的狀況,結果小女孩的媽媽第一時間在發抖音。于是事與愿違,更多的人走了過來,將他團團圍住。

  那場面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回國,住院的時候,七大姑八大姨全都跑到病房里看他,看他有沒有缺胳膊少腿。最尬的是平時和他關系不錯的堂兄,幾個人圍成一圈,表情嚴肅煞有介事的代表他爹媽來問他,功能還在不在,是不是太監了,還叫他老實說,不要撒謊,恰好查房的護士就在身后,讓他一度想要轉院.

  十多分鐘后,32號登機口就擠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道誰科普了他是上過紀錄片的男人,本就人多的登機口更加水泄不通,全是想要和他合影的人。

  正在龔浩林焦頭爛額之際,幾個機場工作人員排開人群走了進來,一個地勤拿著擴音喇叭要求眾人散開,另外幾個地勤和保安將他圍了起來,護送他走出人群,那眾星捧月的陣仗快趕上流量明星了。

  群眾們樸素的情感表達讓龔浩林既感動又意外,他在掌聲中暈暈乎乎跟著地勤走到了廊橋門口,按照VIP待遇先被送上了飛機。踏上廊橋,手機又震動了起來,他看了眼是老媽,一想到老媽都奪命連環CALL要求他退役,他就頭大,假裝沒有看見,快速將手機塞回了褲袋。穿過廊橋斑駁的陽光,他滿頭大汗的走到機艙門。看到穿著藍瓷青花馬甲及膝裙A字裙的漂亮空姐手中捧著一束鮮花,他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桿,模仿著廖哥的模樣一臉冷酷、目不斜視的向前走,在怎么樣也不能在漂亮姑娘面前丟了太極龍的份。可那雙穿著絲襪的美腿實在有點吸引人,龔浩林在心中默念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眼觀鼻鼻觀心,以無上定力踏上了飛機。

  “歡迎戰斗英雄龔浩林同志乘坐我們國航。”

  聽到空姐叫出了他的名字,還塞了束鮮花,龔浩林一秒破功,愣了一下,站在艙門口注視著兩個笑靨如花的空姐忽略了后面的男性工作人員,結結巴巴的問:“啊?你們.是.是不是.搞錯了?這.這..是.是.給我的嗎?”

  站在門口左側年輕漂亮長相格外甜美的空姐看到他呆頭呆腦的樣子,呡著嘴,強行沒有笑出聲。

  看到對方在笑,龔浩林本就發熱的臉頰愈發的紅了,愈發的手足無措。

  右側年紀大一點的空姐經驗老到,立刻將花放在了他懷里,說道:“龔浩林同志,很高興您乘坐本次航班,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務長葛慧丹,將會竭誠為我們的戰斗英雄服務,先請您入座,我們會為您解釋一下我們服務為什么會出現紕漏”

  年輕點的空姐微微鞠躬,“您好,龔浩林同志,我叫張伊桐,是本次航班的頭等艙乘務員,很高興為您服務。”

  叫張伊桐有點好看,他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盯著空氣目眩神迷的上了飛機,又是一雙大手握住了他,激動的說道:“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汪明超,非常榮幸您乘坐我的飛機,去年我們都收到了通知,說是讓我們做好準備,危急情況下,我們可能都要被征召,當時我的遺書也都寫好了真是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為偉大組國贏得了勝利.”

  龔浩林在熱情簇擁中稀里糊涂的跟著漂亮空姐進了機艙,他心跳有點快,主要還是除了在網絡上,在現實中看到這么好看的姑娘這還是第一次。不對,也不是第一次,今天下午看到白校長,那是真漂亮,可漂亮的有點不像是人了,一點都不現實,根本不會拿出來跟真人來比較。他還在走神,結果沒走兩步,對方就停了下來,他差點撞上對方的后背。

  “對對不起.”龔浩林連忙舉起了手,那姿勢就像是投降,看到對方那張嬌俏嫩白的面容,他臉上的汗水更多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你會停下來,這這里不是我的座位”

  對方憋著笑說道:“不好意思,是我沒有提醒您,因為您是特殊乘客,我們已經為您升艙了。”張伊桐看向了他舉在手中的包還有吊在拉鏈上的紀念吊牌,聲音更溫柔了些,“需要我幫您把花和包放進行李架嗎?或者您放在小桌板上也行。”

  龔浩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好笑,又羞臊,又緊張,動作僵硬的搖頭,“不不.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他放下手,將花放在小桌板上,將背包塞進了行李架,看了眼寬大豪華的頭等艙,“這這里是我的位置嗎?”

  “對,我們為您升了艙。”張伊桐點頭,“您請坐。”

  “哦。”龔浩林,放好包,坐了下來,本來想靠進沙發座椅里,但看到對方,又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即拘謹的坐直,摘下帽子,端正的放在了右手側,那儀態比下午坐在禮堂還標準。

  乘務長葛慧丹和乘務員張伊桐半蹲在了他一側,笑容沁人心脾,從來沒見過這架勢的龔浩林,愈發不知所措,他滿頭大汗的說道:“不用,不用這么客氣。”

  張伊桐繼續憋著笑。

  乘務長葛慧丹瞥了張伊桐一眼,張伊桐立即強行板起了臉,乘務長對龔浩林微笑著說道:“這是我們頭等艙的服務標準。”

  “哦!哦!哦!”龔浩林呆頭鵝一樣的點頭,心道:難怪頭等艙的票價這么貴,還真是帝王待遇啊!差點老子就想喊眾卿平身了,幸虧下午才見過大場面,沒有怯場。

  “情況是這樣的,因為您屬于特殊乘客,但您在訂票的時候身份還沒有錄入民航局的系統,剛才辦理值機手續的時候,又恰好我們這邊的系統還沒有刷新,所以沒來得及給您安排VIP候機,這給您帶來了不好的體驗,請您諒解。”

  龔浩林擺手,“沒關系,沒關系。其實升艙不升艙,我無所謂。”

  葛慧丹笑著說:“這是硬性規定,凡是‘戰斗英雄’身份,不僅您坐我們所有國內公司的航班費用全免,在有頭等艙或者商務艙的情況下,我們是必須為您升艙的。”頓了一下,她說,“現在我為您辦理一下手續,馬上將您的機票錢退回您的賬戶。”

  “是這樣嗎?”龔浩林說:“那麻煩您了。”

  “都是應該的,為戰斗英雄服務,是我們的榮幸。”乘務長說,“麻煩您把身份證給我一下。”

  龔浩林掏出身份證遞給乘務長,一旁的張伊桐又問:“您需要什么飲料或者餐食?”

  龔浩林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要不來杯冰水?”張伊桐說。

  “行。”龔浩林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正前方。

  張伊桐去倒水,葛慧丹那機器掃了下龔浩林的身份證,一邊一邊說道:“您以后訂票可以提前一點訂,這樣只要是國內航班,有頭等艙或者商務艙的都會為您預留,您也可以享受我們全國機場的VIP廳服務。”

  “好的,謝謝。”

  葛慧丹登記完,將身份證遞還給龔浩林,“您的機票錢三個工作日內會原路退回,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叫我或者小張。”

  龔浩林點頭,葛慧丹又說了聲“祝您旅途愉快”起身離去。很快張伊桐端了杯冰水過來,還遞給他一片濕巾,輕聲說道:“擦擦汗。”

  他忙不迭的接過來,小聲說:“謝謝。”

  “飛機還沒有起飛,機艙里有點熱,您要不先把外套脫了,我幫您掛起來。”

  龔浩林哪里享受過這么周到細致的服務,還是一個這么好看的空姐,人都是暈的,聽話的脫掉了外套,交給張伊桐掛好之后,即便對方拉起了窗簾仍像是小學生一樣,端正的坐在座位里,背都不敢靠著沙發。

  沒過多久,頭等艙的乘客率先登機,龔浩林聽到簾子外一個油膩的聲音在響,“小張啊!有沒有考慮過辭了空姐,去當網紅?我朋友是MCN機構的老板,要捧你分分鐘的事情,我跟你講,不管到時候紅不紅,前景都比當空姐好多了,也輕松,帶帶貨,拍拍,就你這顏值,一年小幾百萬,兩年京城大豪斯.”

  龔浩林抬頭,一個肥頭大耳挺著肚子神似孕婦的中年男子就在張伊桐的身側。他先是隨意的看了龔浩林一眼,當留意到龔浩林的標識明顯的穿著和一絲不茍的坐姿時,又認真打量了一下,表情立即從驚異到端正,別著愛馬仕橙色皮帶的大肚皮都往回縮了縮。

  被稱做胡總的中年男子不再對張伊桐言語,將夾在胳肢窩下面公文包輕手輕腳的放在小桌板上,如履薄冰的坐下,等張伊桐放下簾子,立即扭頭看向了坐在窗邊的龔浩林,用萬分尊敬的語氣說:“敢問這位小哥.”見龔浩林撇過頭來,他俯身神秘兮兮的說,“您是不是下午參加了授勛儀式?”

  龔浩林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是,您怎么知道的?”

  滿臉橫彪的胡總把頭一昂,肥肉顫抖,他拍了下座椅扶手,“哎呦,咱在四九城,也算是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這還能猜不出來。”他剛從口袋里掏出雪茄盒打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罵道,“艸,飛機上不能抽煙。”

  龔浩林笑了下,沒應和。

  胡總亮出手腕上的勞力士迪通拿,將一整盒羅布圖木盒高希霸放到龔浩林的小桌板上,“小弟我平生最敬重您這樣的英雄,見面就是緣分,您拿去抽”

  龔浩林連忙把盒子放了回去,“謝謝您,我不抽煙。”

  “欸!當軍士的不抽煙可怎么行!你瞧那光頭郭達,巨石強生,都好這個!不來兩口,開槍都不得勁.”中年男子又把雪茄盒放了過去,“我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打心底的尊敬你們。哎呀,不容易啊!”

  “我真不抽煙。”龔浩林再次把雪茄盒放了回去,“沒騙您。”

  “我懂!我懂!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中年男子把雪茄盒裝回口袋,感嘆道,“打仗那些天,真是心驚肉跳的,MD,我晚上都睡不著覺,就盯著外網看,看到外國人在街上游行、歡慶,我TM真是心如刀絞,我都想這下半輩子估計是沒啥好日子過了。天天還要在群里被一群傻逼嘲笑,你不知道,之前就有朋友跟我說,老胡,你趕緊把錢換成美金,趕緊潤,老子理都沒理他,說老子生于斯長于斯,絕對不走!那些人都笑我看不清形勢,現在那傻逼傻眼了,哈哈,新鄉買的房子成了廢墟,美金也跌成了狗一夜之間財富歸零.”

  龔浩林笑道:“這樣的人好像還挺多的。”

  “這群瓜娃子老覺得我們太極龍打不過,我就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龔浩林也不清楚油膩男哪里來的自信,問道:“為什么?”

  “羙帝勞師遠征,我們以逸待勞,天時地利人和,豈有不勝之理。羙帝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孫子兵法》研究的還不到位,要是我羙帝的司令官啊!我就絕對不會在近海打,我就在遠海搞封鎖,小兄弟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胡總說的唾沫橫飛,好像戰爭是件輕松簡單分分鐘手拿把攥的小事,龔浩林也不想反駁,主要是真要說的話,涉密的內容太多了,其中二號艦隊的遺憾覆沒,這個導致戰役失控的事件至今都還是個謎團。他倒是聽到了一些消息,但那些都是不能提的。

  就在胡總分析的頭頭是道興致勃勃的時候,后面響起了一個嘲諷的聲音,“哎呦,老胡你就甭瞎幾把扯了,你懂個屁的打仗。去年是誰心急火燎的要在三藩市買房子,溢價三倍都愿意。你沒能換匯潤出去,不是因為行動晚了,沒來得及么才讓你撿著一天大的便宜!”

  老胡回頭,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老李,你這人怎么造謠呢?我從始至終都立場堅定,一顆紅心,兩.不是,一顆紅心,心向家國,怎么可能潤?”

  “我這里可是有微信群聊記錄的”

  老胡裝作沒有聽見,機艙里響起了愉快的笑聲,他轉移話題道:“帥哥,您哪個部門的?”

  “這個.我們有保密條例,不能隨便說部門番號。”

  “對不住,對不住,這個兄弟忘記了”老胡說,“唉,別說,這些天啊,我TM就愛看《新聞聯播》,尤其喜歡看國際新聞,看我們又接受了哪里的基地,又給哪些看不起我們的國家上了一課。哎呀,尤其愛看小日子和棒子,上竄下跳哭著喊著要求我們盡快完成駐軍,那真是我的歡樂源泉,棒子那新統帥,第一時間把首爾改回了漢城,還要求全國恢復漢字教育,說什么大翰民國自古以來就是華夏屬國,甚至自認是華夏人的分支.MD棒子滑跪的夠快的吧!小日子還想要彎道超車,不僅把那個什么神廁都改為供奉我們在戰爭中犧牲的人了,天皇還直播下跪懺悔,真是一彈開啟進化特權.我看啊,這些王八蛋就是沒挨過炸.不是,挨過了,是沒挨過我們的炸.這人啊,挨了大逼兜子,才會認清楚現實.”

  “不不是您這話可不能亂說,那些核旦不是我們投的。是黑死病,一個恐怖組織炸了其他國家,想要挑起核戰”

  “兄弟,這話也就哄哄那些老百姓,我還不清楚是誰投的嗎?我看人家發的視頻,元旦那天西北的天都被照亮了,整得跟太陽提前升起了一樣,稍微懂點軍事都知道發生了什么。”

  “那確實是在發射巡航導彈,但那是針對遠海的。”

  “你可別騙我,哪個恐怖組織有這么大的能耐?還能把老羙給和平咯?”

  龔浩林回憶了一下,這件事外網已經傳的到處都是了,也不涉密,國內之前沒有提,但最近風向有變,也開始這么報道,只不過主流媒體還沒有跟上,有種諱莫如深的感覺,他遲疑了一下說:“黑死病就有。奧州那枚就是黑死病干的,恩諾思都已經承認了,是來自北極,屬于前蘇時期遺留的核旦‘沙皇’,奧州也確認了這一點,說是誤會了我們。況且黑死病的首領把星門老大第一神將都殺了,元旦節那天舉世震驚的末日天災,海嘯、地震和火山爆發,實際上都是他制造的”

  “啊?”中年男子發出了震動整個機艙的驚嘆,“臥槽!這么牛逼嗎?”

  “這太夸張了吧?”后排的乘客也都站了起來,直愣愣的看著龔浩林,頭等艙瞬間吵成了一片。就連乘務員都走了過來,詢問發生了什么事。

  龔浩林連忙擺手道歉,低聲道:“我能說的也就這么多。”然后戴上耳機,一副我再也不能說什么的樣子,誰也不理了。

  胡總和后面和他一起的乘客還在繼續討論,他也裝完全聽不見,閉著眼睛假寐。沒過多久普通乘客上機,飛機進入跑道,準備起飛,頭等艙的乘客們才偃旗息鼓。

感覺到失重感襲來,龔浩林雙手緊抓著扶手,睜大了眼睛,極力的克制住自己想要顫抖的欲望。也許是目睹了太多戰機墜毀的緣故,也許是創傷應激,從NF之海回來以后,他就害怕坐飛機,如果不是急著趕到雙慶,他寧愿坐火車臥鋪。在飛機斜著向上攀升的過程中,他的眼前又泛起了降落傘在燃燒的畫面。他轉頭盯著窗外的藍天白云,幻想自己正在做自由落體,俯瞰著整個世界在火焰中緩緩沉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空姐張伊桐過來輕輕的喚醒了他,他才恍然驚覺飛機即將降落。等張伊桐將他掛滿勛章的外套送過來,胡總又是一陣驚嘆,連忙給龔浩林遞了名片,還熱情的想要送龔浩林去酒店。

  龔浩林從來沒有遇到如此古道熱腸的狗皮膏藥,正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拒絕,張伊桐過來幫他解了圍,警告了胡總,叫他不要騷擾其他乘客。中年男子只能悻悻的先下了機。

  “你要是不急的話,先在座位上等一會,和其他人一起走。”張伊桐柔聲說,“等下不要穿你那件別滿勛章的制服啦!太惹眼啦!”

  盡管對胡總不假辭色,但張伊桐對龔浩林還是挺溫柔的,雖說笑容也是標準甜度,龔浩林還是格外享受,乖乖的坐在沙發里,聆聽門簾外空姐們珠圓玉潤的道別聲。

  這其中最特別就屬張伊桐的聲音,更清脆一些,就像是玻璃風鈴在夏夜的晚風中搖晃,和她甜美的面容相當益彰。

  迷醉不過一瞬,龔浩林就告訴自己不要產生什么非分之想,他不過是個軍士而已。不說別人有沒有男朋友,就算沒有,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擺正心態以后,龔浩林維持了一個軍士的禮儀,客氣的跟機組人員道了別,乘坐出租車直奔酒店。

  雙慶是極為魔幻的城市,車輛在高架奔馳,就像是在城市的高樓大廈間飛行,仿佛在乘坐鋼鐵叢林中的云霄飛車。雙慶的司機開車也很野,握著方向盤,就如同在開戰斗機。雙慶司機也很火辣,直接了當的說在抖音上刷到過他,然后用雙慶話唱起了“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歌聲隨著公路盤旋,龔浩林心驚膽戰的隔著玻璃窗眺望窗外,依山而建的建筑群燈火輝煌,尤其是古色古香的洪崖洞,與橫跨長江的大橋交相輝映,在浮動的夜色中將水泥森林烘托成了仙境。他按下窗戶,游船犁開倒映著燈火的江面,車燈在馬路上川流不息,他像是在飛,魔幻極了。

  到了酒店,他才發現出租車司機為他免了單,四十多塊的的車錢沒有收。辦理好入住,剛準備洗澡,老媽再次打來了電話,這次沒有理由不接,龔浩林百般無奈的按了接聽,雙目無神的開始聽老媽念叨。老媽先是問他知道不知道上了抖音熱搜,他說不知道,又問他今天表彰會什么情況,接著話鋒一轉翻來覆去的又開始老調重彈,什么家里就他一個獨生子,他又還沒有結婚,工作如此危險,差點連命都沒了,趕緊退役回老家,大姑已經給他物色了好幾個相親對象,聽說他是戰斗英雄都很有意向,回來馬上就給他安排,爭取明年就把孩子給抱上.

  龔浩林耳朵都聽出繭子了,他現在對任何事情都沒什么想法,只想快點完成犧牲同僚們的囑托,“媽,我才拿了不少榮譽,怎么能這個時候退役啊?”

  “榮譽再多,命都沒有了,有什么用?你媽我,現在什么都不在乎,你只要活著,什么狗屁榮譽都沒有都行,你趕緊給我打申請,你要是不打,我親自給你們上級打.”

  “媽!現在仗都打完了!已經沒事了,我現在工資跳了不少,也不用去島上,地點隨我挑,這條件你去哪里找?”

  “誰說打完了?我就不信羙國人會善罷甘休,抖音上好多軍事專家都說了,他們正在做準備,集結了全世界的天選者,要搞什么《人類滅絕計劃》,到時候你不管在哪里,不又得上戰場?”

  龔浩林哭笑不得,“媽,真要毀滅人類了,我退役了也不是白搭?再說了,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那些營銷號啊?”

  “我不管,反正你馬上退役,我可不想像隔壁樓的老錢家,兒子在戰場犧牲了,他媽整天在家里以淚洗面,半夜都能聽到哭聲,我有心臟病,受不了那個刺激”

  龔浩林心中嘆息了一聲,將手機扔在床上,任由他媽繼續碎碎念,他想現在退役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已經聽夠了撕心裂肺的悲泣,看夠了那些傷心欲絕的面容。

  他凝視著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制服好一會,從背包里掏出那個染著血跡和機油漬的記事本,一下就打開到了那翻看過無數次的頁面,上面一百零四個遺愿,他打了勾,完成的已有大多半,明天參加完黃士麟姐姐的婚禮,就還剩十三個,其中有一條“幫忙銷毀手提電腦”,這是屬于他的,除開這條,也就還剩十二個沒能完成的心愿。

  也許,完成了這十二條遺愿,他就可以退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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