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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七罪宗——地獄之門(4)

  雅典時間08時30分。

  太極龍學院韓皆驥的生命倒數計時器還剩11個小時26分鐘。

  冬日的暖陽照耀著色彩斑斕的各色垃圾,穿著套鞋的小孩子們在追逐嬉戲,臉上洋溢著與世無爭的喜悅。牛仔褲管上綴滿泥點的黑發青年點燃了垃圾,拿著一張像是餅的食物在烘烤,他的周圍圍著好幾個孩子,他們吞咽著口水,睜著滿是渴望的大眼睛看著在火上旋轉的那張餅。

  就在成默左側的不遠的房間門口,有個男青年從口袋里掏出1歐元的硬幣遞給了站在廊柱旁的女人,隨后他們一起進了掛著布簾子的房間。很快成默敏銳的耳朵就捕捉到了急促的喘息。

  帶著倦容的成年人推著銹跡斑斑的自行車沿著中間狹窄的道路向前走,時不時就有清脆的鈴聲和叫罵聲響起。間雜在住所中間的小店拉開了鐵柵欄。和外面商店的窗明幾凈完全不同,雜貨鋪里一片漆黑,穿著褂子的胖老板,連打帶踢的驅趕走睡在門口的難民,在走廊里支起攤子,將一堆二手貨扔在塑料布上。就在成默蜷縮角落的斜對面還有家小吃店,圍著頭巾的中東女子攪和著瓦罐,將灰色的面醬攤在一塊抹了點油的鐵板上,很快就攤出了一張薄餅,用滿是老繭的手揭起來扔在一旁的籃子里,站在她身邊的山羊胡漢子,在鐵架上掛上了一只冒著血漬的山羊軀干,無數的蒼蠅正圍繞著滿是排骨軀干瘦弱的尸體打轉。

  這一刻成默覺得眼前的一切色彩,被刺鼻的氣味烘托到極其真實。這種真實飽含著刺激性,讓你的大腦會因為這帶著強烈氣味的記憶而抽搐。這里不只是破敗不堪的巷子和搖搖欲墜的樓房,也不只是女人身上廉價的香料味和男人身上骯臟的汗腥臭味。還彌漫著一種在城市腐壞軀體中生機勃勃生長的生命力。

  倘若以華夏普通人的視角來看,這里無疑是脫離現實的噩夢,對于絕大多數華夏人來說都很難想象這種地獄般的生存環境。但站在更高的視角,成默看到卻是野蠻生長的動態社區。

  熟悉歷史的成默知道貧民窟幾乎伴隨著城市同時出現,從古羅馬蘇布拉(注解1)到秦朝的閭左(貧民居住的地方),從狄更斯《雙城記》的圣安東尼貧民區到雨果《悲慘世界》的圣米歇爾貧民區,從洛杉磯的SkidRow到孟買的達哈維,實際上城市的發展與貧民窟總是綁在一起,而它是社會分配和經濟發展不均衡的產物。

  目前來說比較好解決貧民窟問題的唯有華夏,解決的方法也很簡單,那就是在墻上畫一個圈,然后寫上一個“拆”字。

  雖然這樣的做法產生了一定的社會問題,但在成默看來,總體利大于弊。

  成默一邊蜷縮在墻角紋絲不動的觀察著摩天大樓的狀況,一邊一心二用的研究著貧民窟的問題,雖然說這個問題和他毫無關系,但成默向來熱衷思考,處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下,不由自主的就會對這一現象展開深度的思索。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流逝,成默也不心急,對他來說九頭蛇與黑死病有關聯,也不全是壞事,畢竟他也是黑死病的見習醫生,說不定憑借“瘟疫”他能夠混進眼前的這棟摩天大樓,不過沒有內應帶領的話,即便他的身份沒有問題也肯定會被懷疑,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和方式,僅僅憑借黑死病初級醫生的身份進入九頭蛇總部,無異于癡人說夢......

  中午的時候成默收到了付遠卓的微信,問他去哪里了,并問他知道不知道陳放、韓皆驥和劉嘉元的事情,接著告訴他現在所有太極龍的新學員都因為“天選者論壇”上的直播貼義憤填膺,像蔡樹峰、顧非凡和杜冷他們都主動請纓要求去尋找韓皆驥,不過被教官駁回了,如今整個太極龍的新學員處于群情激憤的狀態,盡管不忍心,但大家都在關注著天選者論壇上的直播視頻。

  成默雖然看了視頻,但并沒有翻閱底下的留言,此刻心念微動,猜兇手會不會主動留言,于是給付遠卓回了句“有事,稍后聯系”,就打開了天選者論壇,進入了死亡直播貼,此時玻璃水槽上的數字已經跳到了7:21:44,玻璃水槽里的水已經到了韓皆驥齊胸的位置。此時的韓皆驥狀態很差,頭發濕漉漉的,眼神灰敗、臉色蒼白,唇色發青,他冷的瑟瑟發抖的身子靠著玻璃水槽,可以明顯的看到他的皮膚有起皺現象,死亡即將到來的恐懼,讓他的神情呈現出一種令人心如刀絞的絕望.....

  即便成默向來心硬如鐵,這樣的畫面都有些不忍卒讀,可以想象這樣的畫面會叫普通人多么的壓抑,就連成默都覺得此時給韓皆驥一個痛快會讓人心理好受一點,不至于如此的叫人喘不過氣,甚至懷疑人類這種生物。

  成默坐在墻角,一邊翻閱底下的留言,一邊時不時抬頭看著九頭蛇總部的入口。底下的留言清一色的都是在譴責兇手的,即便是潛行者也不希望有人如此公然的違反《天選者公約》,按照《天選者公約》抓獲對方本體,只要對方支付了要求的贖金,是必須得把對方釋放的,除非有什么解不開的深仇大恨,也有不顧一切殺死對方本體的行為,但這種單純的為了錢財虐殺,就算是里世界也不能容忍。

  也不是沒有替對方叫好的人,但只是極少數。

  成默仔細看了一下,倒是發現了不少太極龍成員的留言,但那些替兇手叫好的,都不像兇手說的話,大多數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或者說是厭惡太極龍的一些天選者,并沒有站在兇手立場的發言,有看樣子兇手似乎并沒有在直播貼里留言。

  成默在留言里沒有什么發現,也就沒有繼續關注天選者論壇上的直播貼,全心全意的觀察起九頭蛇總部的狀況,整個上午,成默都沒有發現有太多人進入摩天大樓,也沒有見到太多人出來。按照白秀秀昨天探查到情況,摩天大樓的底十多層,有不少都是宿舍,除此之外還有娛樂設施以及食堂,這樣的話沒有人進出很正常,可如此多的人,肯定需要大量的食物,那么這些食物又該是如何運輸進去的呢?

  這叫成默覺得有些奇怪,因為被平民窟層層圍繞在中間的摩天大樓,幾乎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通稍微大型一點的貨車,據成默觀察貧民窟內的人運動貨物都是用一種機動三輪車,或者三輪自行車,這樣的運力滿足貧民窟內部的小店是足夠了,但要滿足九頭蛇總部,絕對不夠看。

  于是成默從走廊角落里站了起來,打算圍繞著九頭蛇總部摩天大樓看看。午后的貧民窟并不慵懶,繁忙的如同集市,只不過這里正經兜售貨物的人并不算多,站在掉了漆的斑駁廊柱旁的,大多數都是一些年紀很大的婦女,滿臉皺紋的婦女躲著太陽站在陰影中,拉扯著過往的人,年輕女人全都去了亞里士多德街最前端的紅燈區,在著條街的最深處,只剩下了年老色衰的可憐人,成默看見有人給了黃銅色銀邊的幾個歐分,就拉著一個用薄紗半蒙著臉的女人進了屋。

  人在這里廉價到簡直不可思議,成默沒有過多的感慨,走到房屋的盡頭,隔著一片廣場一樣的干凈空地就是九頭蛇總部,成默像是尋找什么一樣,繞著摩天大樓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巡邏的人,倒是發現了大樓平面那一側還有一個比較小的出入口,那里沒有門,像是隨便可以進入的樣子,成默運盡目力,朝里面望,里面一片漆黑像是什么都沒有。除此之外在銹跡斑斑的摩天輪的另一側,還有一個地庫入口,不過地庫入口被水泥磚給封死了。

  成默換了一個地方,坐在了一個勉強可以同時觀察到正門前方和后門的位置,然而直到日暮西垂,他都一無所獲。直到六點的時候,成默計算了一下時間,離白秀秀能夠再次激活載體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四十分鐘,但是離韓皆驥二十四個小時結束,卻只剩下了一個小時五十六分鐘,也就是說不管怎么說,指望白秀秀潛入九頭蛇總部找到阿亞拉或者貝雷特已經不可能。

  成默猶豫了一下,發了一條信息給白秀秀,問她搜索韓皆驥的那一隊人有沒有收獲,片刻之后白秀秀就回了成默,下午就已經找到了玻璃水槽的擁有者,一位將要參加雅典魔術節的魔術師的,雅典魔術節和雅典藝術節同樣出名的盛典,不過雅典藝術節一般在六月份舉辦,而雅典魔術節一般在十二月舉辦。

  玻璃水槽的擁有者賈利諾是一位米國魔術師,是拉斯維加斯某家魔術表演公司的魔術師,他人還沒有到雅典,只是先行將魔術道具,用于表演極限逃生的玻璃水槽運了過來。

  據還在米國的賈利諾說只要掌握機關,其實是很容易從水槽里逃脫出來的。在他表演的魔術里,他會在水槽被灌滿水的瞬間假裝打不開拷在手上的手銬,接著在水槽里瘋狂掙扎,以此吸引觀眾的注意力,乘機旋動位于玻璃水槽頂端的機關,此時玻璃水槽面向觀眾的一側會在非常短一瞬變成單向玻璃,同時底部是能夠打開一個供人出入的缺口,頂端的水泵也會加大進水力度,以彌補底部漏水的損失。這時他就能趁機從底部逃脫。

  這也就是說只要韓皆驥分析到眼前這個水槽是魔術道具,并找到位于水槽頂端邊緣,偽裝成橡膠密封墊的開關,即使沒有人營救,只要沒有外力干擾,他都能順利活下來。

  成默覺得按照韓皆驥的狀態,沒有人營救,絕對不可能活下來,于是他又打字問道:“那找到水槽的去向沒有?這么大的東西去向應該很好查才對。”

  又隔了一會白秀秀才回答道:“對方在深夜撬開了雅典魔術節組委會為魔術師準備的道具倉庫,用一輛偽造了號牌的貨車拖走了水槽,我們只能判斷大致的方向,而雅典市郊的攝像頭分布率不高,對方熟知監控位置刻意的繞著走.....目前還沒有找到貨車的去向,現在全員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加入了尋找的隊伍.....主要目標是位于雅典郊區佩里斯特里的廢棄廠房和倉庫。”

  成默拿著手機陷入了沉思,冬日的夕陽此刻已經落入了城市的天際線,他抬頭看到這個時候貧民窟的電還沒有被斷掉,無數破舊的小樓里透出了暖黃色燈光,唯獨在他面前的九頭蛇總部依舊沉浸在一片漆黑中。

  成默盯著黑暗中的九頭蛇總部,開始試圖讓自己進入兇手的思維,他必須給兇手找出一個完整的邏輯,為什么會把劉嘉元凍成“思想者”,為什么要大費周章的給韓皆驥一個能夠逃生的道具水槽......他的腦子里再次出現了劉嘉元被凍成冰雕的畫面,他閉上眼睛,利用載體強大的記憶能力讓自己像是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束縛,回到了皇家奧林匹克酒店。

  夕陽,玫瑰花瓣,冰封的劉嘉元,一只手撐著下巴的思想者造型,冰雕在陽臺的門口低頭遙望著神殿。玻璃水槽、魔術道具,倒數計時、在水中掙扎的求生者......這一切圖像在成默的腦海里像是走馬燈一般的旋轉。

  可對于成默來說答案還是十分遙遠。

  太陽漸漸的沉入了地平線,夜幕降臨,整個雅典的燈火都燃亮了起來,不遠處的利卡貝托山像是漂浮在燈海中的綠洲。

  在貧民窟的燈火熄滅的瞬間,如同沉思者一般沉思著的成默突然站了起來,他捏緊了拳頭,像是夢囈般的低聲說道:“鑄鐵廠.....鑄鐵廠.....”

  然而回過神來的時候成默才發現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貧民窟的電被斷掉了,成默的心中一驚,按照供電十二個小時來算,現在應該是八點了,已經過了二十四個小時。

  成默趕緊拿出手機給白秀秀發了信息“鑄鐵廠”,隨后飛快的打開天選者論壇,進入了直播貼,玻璃水槽上的紅色數字已經變成了00:00:00,水槽里的水正從底端的機關口快速流失,冰雕一般的韓皆驥,像是岸邊的巖石,在退潮的海水中露出了嶙峋的真容。

  他低垂著頭,左手撫摸著半曲著的右腿膝蓋,右手的食指垂指向踩在巖石上腳后跟。

  雕像——《亞當》。

  和《思想者》一樣,出自羅丹的大型雕塑《地獄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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