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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齊家(三)

  五月間從襄陽府出發的陸其清在八月中旬去了一趟川北,與那里的幾家木材商接洽。因記著趙當世囑咐往瑞藩提親的事,故此就近專程抽身到漢中府拜訪瑞王朱常浩。

  聽說是鄖襄鎮趙當世派來的人,朱常浩立刻將陸其清奉若上賓,連同瑞王妃一起作陪,仔細詢問華清郡主的近況。

  朱常浩崇佛不好女色,除了瑞王妃鮮有其他嬪妾,故子嗣亦不繁。他因不受萬歷帝喜歡,二十五歲尚未婚配,二十七歲才或準之藩,先后兩個孩子不到半歲就都夭折了,直到二十九歲方得華清一女,往后努力數年,終于折騰出個男孩兒作為繼承人,對香火延續便再無念想。

  是以瑞王雖坐擁偌大基業,可膝下不過一女一子而已。

  華清天生秀骨、聰明善良,非常得朱常浩的歡心。當初愛女被“兇賊擄走”,他痛心疾首生了一場大病,臥床年余,幾乎駕鶴西去,好在后來從襄藩那里聽說華清已經移居襄陽王府一切安然,才算寬慰一二,身體轉好。

  朱常浩夫婦思女心切,千方百計央托襄藩將華清送回漢中,襄藩當然是答應的。然而一開始川、陜、楚、豫賊亂不休,道路兇險,實在不敢送華清行那千里長路。等到了今年,局勢緩和,瑞藩再次動念,可派出一連幾撥使者再去襄藩反而見不著襄王朱翊銘了——有趙當世親自坐鎮守護,他們哪里有半點機會。

  本道是闖賊、獻賊亂楚,殃及了襄藩及華清,朱常浩大半年來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寧夜不能寐,陸其清這時親自找上門來,豈有不隆重接待的道理。

  “郡主在襄王府一切安好,王爺、王妃毋慮。”朱常浩滿臉焦急,陸其清笑容可掬。

  “本王聽說楚地如今太平了,不知何時才能將華清送歸呢?”原先挺胖的朱常浩受心事所困,日漸消瘦,臉上的皮囊隨著說話微顫,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陸其清假裝一愣道:“王爺這說哪里話,怎么好像郡主受我軍軟禁也似。郡主住在襄王府里,將郡主送回來該是襄王府的事。”

  朱常浩有些不高興,暗想這世上誰不知道楚北是你主公趙當世的地盤,襄王府不過個擋箭牌,所有事體還不是趙當世個軍頭說了算?

  比起其他王爺,因昔日與孫顯祖、柳紹宗等部合作過,朱常浩對這些武將的飛揚跋扈心知肚明。那時候的孫顯祖勢力不及現在的趙當世十分之一,尚能在漢中府頤指氣使、專行獨斷,可想而知趙當世在楚北擁有何種的權勢與地位。

  “那不知閣下此來,有何貴干呢?”瑞王妃知道陸其清故意裝聾作啞,心里有氣,臉色語氣也沒那么客氣了。

  陸其清對朱常浩夫婦拱拱手道:“王爺王妃提到郡主歸藩的事,陸某正為此而來。”說到這里,端正坐姿清清嗓子,“郡主之所以遲遲未能歸藩,既有外因,也有內因。”

  “內因?”瑞王妃以為華清身體抱恙,一下子急紅了臉,“她病了嗎?”

  陸其清說道:“沒有,郡主玉體康健。”繼而道,“陸某所言內因指的是郡主與我家主公兩情相悅,已經互相許了終身。”他說話時直被挺胸,一派儼然,仿佛這事在他看來再正常不過一般。

  “荒謬,荒謬!”朱常浩登時搖著頭拂袖起身,“華清她受擄掠而去,怎可能與賊......”話到嘴邊,驀然想起趙當世已經不是賊寇了,沒說下去,只是不住搖頭。身邊坐著的瑞王妃亦是花容失色,錯愕無言。

  “怎么不可能,人趙當世現在可是御封的鄖襄總兵、太子少保,為國守疆、為君分憂的地方重臣。郡主和他,正可謂英雄配美人,合適不過!”

  “這位是......”本來站在陸其清身邊的一個年輕人突然大聲說話,朱常浩原道是陸其清貼身服侍的小廝,先前沒多注意。誰想此人竟然這般不懂禮數,罔顧家主擅自發表觀點,自很是驚訝。

  陸其清此時也站起來,略微尷尬著介紹道:“這位是襄王世子貴陽王。”

  “朱常法......見過......見過王兄。”那年輕人撓撓頭想了想道。

  襄藩之祖朱瞻墡乃明仁宗朱高熾嫡五子,朱常浩則是朱高熾嫡長子明宣宗朱瞻基一脈,從朱瞻墡到朱常法,兩邊算來已經錯開了八代。論輩分,比朱常法年長近三十歲的朱常浩和他仍屬于同輩族兄弟。族內排行一時半會兒數不清楚,但朱常法這一聲“王兄”,叫的卻沒有錯。

  見朱常浩滿臉狐疑,朱常法笑兩聲,從懷里摸出一封漆封的信件交給朱常浩道:“這是我爹寫給王兄的信,火漆上的印戳和信里的筆跡、蓋章,王兄應該不陌生。”

  為了華清的事,朱常浩與朱翊銘此前時常書信往來,朱常浩的書房里就堆了厚厚一沓襄藩來信,若有蹊蹺一對比就知道,做不了偽。于是將信將疑著拆開信細細讀了起來,可是讀到一半便讀不下去了,里頭言語,盡是希望朱常浩答應將華清許配給趙當世的勸言,與朱翊銘之前的態度大相徑庭。可再審閱字體與印章,的的確確出自朱翊銘之手。

  朱常浩鐵青著臉,抿嘴不言,朱常法說道:“王兄放心,我襄藩撮合郡主與趙當世的婚事出自一片真心,沒有受到任何強迫威壓。不然小弟也不會心甘情愿主動跑來漢中府為趙當世說媒。”

  陸其清道:“王爺,我家主公已經備好了十足聘禮,只等王爺點頭,立刻送到府上。赤心相待,絕無半分虛偽。”所謂聘禮,當然都是先從川中孔家那里借來的。

  朱常法亦道:“我襄藩愿意當這樁婚事的冰人,為兩家牽線搭橋。”

  “可......”朱常浩實是有苦說不出,他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從小竭力栽培,只愿將她塑造成得體端莊的王家淑女,嫁給家世清白的飽學才子,配成一段良緣。

實話說,在華清沒出事之前,他就已經著手派人前往西安府陜西貢院、閬中縣川北貢院等地委托主持鄉試的督學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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