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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英霍(四)

  楊嗣昌殉職后,三邊總督丁啟睿在四月份接任了督師。可他扎根陜西,有自己的一套文武班子,似猛如虎這樣的督門舊將歸過去能不能獲用還兩說。更何況包括猛如虎在內,王希甲、劉光祚、閔一麒、朗啟貴、周晉等川楚諸將也并不想接受空降而來的丁啟睿的指揮。猛如虎遲遲沒有北上,實際也受了這些人的影響。

  除了猛如虎、劉光祚統領的督門標兵,依附過來的川楚勢力在軍中占據近一半的比例,他們的建議猛如虎不可能不予參考。比如周晉就力勸猛如虎待在承天府繼續觀望一陣子,試探試探朝廷的態度。

  在周晉等人看來,以猛如虎為核心的督門舊將團體擁有足以雄霸一方的兵馬,完全沒有必要去陜西、河南等地寄人籬下。而且這些將領基本都是川楚人氏,在故土活動比起客戰外地必然游刃有余的多。此外,相較于各方關系盤根錯節的河南,給兵力孱弱的宋一鶴“效力”,督門舊將團體憑借本身實力毫無疑問可占據絕對的話語權。有此前提,他們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綜合以上,雖說趙當世與顧君恩認真分析了猛如虎北上的利好,但他們討論時大多站在外人的角度。若設身處地為周晉等人考慮,猛如虎會在宋一鶴與趙當世兩邊的邀請中久懸不決,原因便不難解釋了。

  趙當世自己沒料到,自己在五月至七月間馳援武昌府的軍事行動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猛如虎做出抉擇。

  本來,北方闖賊、東南回賊都稱國之巨害。即便闖強回弱,到底緩急相差無幾。猛如虎選擇任何一方都可視作合乎情理之舉。然而,趙當世勢如破竹短時間內剿滅了回、革二賊,沒了他們兩營旗號,縱然楚東南各路賊寇依然密布,但凝聚力與號召力豈可與“老回回”、“革里眼”同日而語,在朝廷眼中的重要性無疑大大降低。猛如虎這時候如果再執意去往東南,那明顯就是避重就輕、玩寇怠戰的消極行為,十有八九會受到朝廷的詰責甚至處罰。任由事情鬧到那一步百弊無一利,猛如虎有兵馬而無根基,還遠遠比不上左良玉這種在地方經營已久、軍政財都掌控在手的地方軍閥。況且他本人素以忠義自詡,也不會自甘墮落那等田地。

  距離楊嗣昌之死已經過了四個月,朝廷至今沒有解散猛如虎軍隊的任何消息。這就說明,賊情日益孔急,哪怕朝廷尚未想好如何安排猛如虎等督門舊將,卻也不愿白白遣散了這支強有力的軍隊,行那“令賊喜笑顏開”的蠢事。大體只要猛如虎安分守己干出些成績,就能被朝廷長期倚重。

  朝廷給機會,猛如虎又不愿辜負“浩蕩黃恩”,那么擺在他面前只有一條路——北上。倘若趙當世撤軍的時間稍稍延后,他和猛如虎相會的地點恐怕就不是這承天府而是襄陽府了。

  就算想透了這一點,趙當世依舊欣慰。因為他和猛如虎少交情,依據一些線索推測出其人個性,終究只是浮于表面的猜想。在當今這物欲橫流、權熏勢誘的時節,就連趙當世自己都無法保證自己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都言行一致,又怎能指望旁人始終表里如一呢?

  還好,猛如虎赤子之心未變,為國紓難是他堅持不動的原則。

  午后,給猛如虎治瘡的大夫到了,他先照例檢查了瘡口的恢復情況,邊看邊滿意道:“大人龍虎精神,痊愈的速度超出預期,再過七八日光景,舞刀弄棒怕都不在話下。”

  猛如虎心甚欣慰,笑呵呵道:“躺床上大半個月都沒好,先生搗鼓兩下就轉好,不是鄙人龍虎精神,實乃先生手段高明。”

  趙當世隨后也與那大夫交談幾句,得知大夫名叫吳有性,南直隸蘇州府人,本開館于太湖綱庭山畔,近期聞得中原諸省瘟疫肆虐,受醫者仁心的驅使,主動歇了醫館,背一簍、拄一杖,孑然獨身乘舟來楚。即使沿途遭兵災動‘亂數次,甚至險些送了性命,卻也未曾動過后退的念頭。不過他在安慶府停歇時遭到了賊寇洗劫,隨身攜帶的少許盤纏都沒了,只能一邊行醫賺些糊口錢,一邊抓緊趕路。他的最終目的地乃是河南,之所以走水路,只因聽說這條由楚入豫的路線相對安全。也是機緣巧合,在承天府給一戶人家看病時聞知到猛如虎患病求醫的消息,才繼而給猛如虎治了背瘡。

  “大人后續自行調養便是,只要多服性溫的食物,忌辛辣偏寒,自無大礙。”吳有性接過猛如虎親手遞給他的一袋禮錢,心情也很好,“小人明日就要出發繼續趕往河南,就此別過。祝大人武運亨通、前程似錦!”

  趙當世叫住拱手將離的吳有性道:“先生要去河南,不如與趙某一道。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回想起黃得功提醒過的瘟疫兇險,趙當世見識了吳有性的醫術,便有了結交此人的想法。術業有專攻,瘟疫可不是長刀大斧能驅殺的。這吳有性懸壺濟世,對醫學一片赤誠,倘若真能在治療瘟疫上有所造詣,說一人抵過百萬雄兵并不為過。

  周晉介紹道:“這位是鄖襄總兵趙大人。也要北行,有他兵馬保護,先生自能免去一路膽戰心驚。”

  吳有性略一思量,對著趙當世拱拱手道:“那就麻煩大人了。”

  趙當世復與猛如虎、周晉閑聊,直到夕陽漸沉,方行辭別,由猛如虎親送到門口。兩人雙手疊握,趙當世叮囑道:“猛大人這幾日好好將養身子,切莫急于投身國事,勞心勞力。”

猛如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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