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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請求

  “傳我令。”

  凜冽的聲音劃破了殿內的沉寂,燭火中,女子的神情堅毅而絕然,沒有畏懼,沒有退縮,有的只是生死共進的堅定。

  “從這兩萬人中抽三千人,一旦洛王起兵,立即命其連同錦衣衛護送京城的百姓,皇親,文臣,及武臣的家眷們退離京師,暫時遷往昌平,此事便交于韓指揮使了”

  “太孫妃。”

  默然未作聲的韓振陡然打斷了顧硯齡的話語,眾人轉眼看去時,只見韓振神色平靜,卻是以絕對的語氣道:“撤離一事可交由副指揮使,韓振曾有南下平叛經歷,懇請留守京師,與將士們共守我大興的江山社稷。”

  男子語氣鏗鏘有力,可謂是擲地有聲,說到這里,這一番大義已是無法反駁。

  “好。”

  短短的一個字,其中包含了女子太多的情緒,感動,欣慰,抑或是激動。

  昌平有京陵為屏障,且有邊關部分兵力把守,洛王既是造反,自然以直入京師,迅疾稱帝為重,必不會調離兵力去對付這些老少婦孺,將這些家眷們送往昌平,既能保得一時安全,也能解了被人掣肘的可能。

  在場之人皆默然應允,顧硯齡的一雙眸子平靜掃過去,繼續徐徐出聲。

  “余下兵力,全部撤離九門,死守紫禁城宮門各處,每日輪番值守,以逸待勞。”

  聽到撤離九門四個字,眾人不由都微微抬頭,既是意外,卻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眼前的太孫妃就這般以毫不猶豫地姿態將京陵九門向敵人打開,沒有一絲猶豫。

  但同時他們也深知,如今京師所余兵力既精又少,只這一萬余人去戍守九門,只會將兵力進一步削弱,看似處處都有看守,卻是處處薄弱,每一個門對于敵人而言,都是一擊便潰的弱點。

  唯有將這一萬余人撤回宮中,即便洛王起兵,消息來回也有半月,這半月足夠將城內百姓婦孺撤離,一旦撤離,京陵便是一座空城,唯獨要守的,便是這屹立于天地,巋然不倒的紫禁城。

  “數月而已,轉眼間,這寒冬便要來了。”

  陡然的溢嘆聲,讓眾人不由都隨著顧硯齡的目光看去,清晰的腳步聲中,顧硯齡緩緩走下去,停在格窗后,默然抬頭,看著那壓抑而墨染的夜色。

  “從今日起,各宮門不間斷以冰水澆淋各宮墻城門,此事便交于崔尚書您了。”

  崔尚書聞言,當即應聲抱拳。

  “天色也不早了,諸位都請回罷,請府中的夫人們,也早做準備。”

  話音落下,在場的人都沉默了片刻,隨即拱手沉然道:“臣等告退。”

  的腳步聲漸漸響起,顧硯齡疲憊地閉了閉眼,轉身間,卻是看到了佇立在那,絲毫未動的三個身影。

  “祖父,父親,表哥”

  女子輕然出聲,語氣中攜著難掩的親切。

  “國之危及時,太孫妃您尚有晏清王與安樂郡主需照拂,還請太孫妃同皇后,太子妃宮中諸位貴人,也一同遷往昌平罷。”

  寂靜的夜色中,女子唇角勾起祥和的弧度,沉默中,輕輕搖了搖頭,語氣雖低緩,卻是不容置疑。

  “阿九若只是顧家的女兒,自該遷往昌平,但阿九還是蕭家的媳婦兒,是太孫蕭譯的妻子,也是晏清王與安樂郡主的母親,如此之時,阿九更要留在京城,與蕭家,與守護蕭家的將士們共進退,共生死。”

  眼看著年邁的首輔顧正德嘴唇翕合,褶皺的眼皮下,是滿懷愴然的眸子,似是還要勸慰,卻是被顧硯齡清泠而堅定的聲音壓了回去。

  “阿九心意已決,還請祖父,父親早做準備,攜府中諸位長輩,去昌平罷。”

  這一刻,在場之人的臉色都染上了一層離別的悲戚,顧正德與顧敬羲都深知,自己已經老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留在這里,也只是連累這萬千的將士們罷了。

  而他們眼前的孫女兒,女兒,卻是在不知不覺間成長了,如今已不再是從前那個閨中待嫁的少女,而是足以撐起蕭家社稷的太孫妃了。

  “臣等,望太孫妃保重,也望阿九你,保重。”

  妥協的聲音中,攜著不舍與對未知的惶然,在顧硯齡的默然點頜下,顧敬羲扶著佝僂著背的父親緩緩而去,清冷的月光拉長了二人的身影,在月色下莫名染上了一層凄清。

  “表”

  “還請太孫妃不必說,謝昀,愿與太孫妃,與大興共進退。”

  顧硯齡的話語被眼前堅毅的謝昀堵在了喉中,這一刻,一種莫名的情緒梗在心間,既難過,卻又溫暖。

  寂靜之中,二人的神情都被覆上了一層柔柔的月光,一如前世般,祥和而靜好。

  那時的謝昀,也是默然不語,卻始終陪在她的身邊。

  這仿佛,已成了二人之間的一個習慣。

  當顧硯齡回到東配殿,便去了晏清王與安樂郡主的寢殿,看著那一雙兒女安然熟睡的模樣,她的一顆心,也仿佛被一根輕而柔的羽毛微拂著,連那眉目間不由的微蹙都漸漸平緩下去。

  “太孫妃,沐幀來了。”

  單手支額,闔目養神的顧硯齡聞得此言,緩緩點頜,再抬起眼眸時,便看著一身形挺拔有力的男子恭敬地走了進來。

  “臣沐幀,給太孫妃請安。”

  在顧硯齡的示意下,沐幀緩緩站起身來,顧硯齡靜靜打量而去,隨即緩緩站起身來,在沐幀與醅碧的未曾預料下,眼前的人陡然莊重而肅然地跪了下去。

  “太孫妃”

  沐幀與醅碧驚然下,連忙上前,沐幀不好伸手,只得由醅碧相扶,然而顧硯齡就那般默然跪在那兒,沐幀與醅碧見此一慌,當即也跪了下去。

  “沐幀,醅碧,我這一生未曾求人半句,今日我只求你們,帶著阿緯和安樂,避開所有人,前往晉陽,不到平叛成功,天下大定,你們便隱姓埋名,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便是希望。”

  話音落下,沐幀與醅碧頓時明白這句話背后的艱巨,阿緯與安樂是當今陛下的嫡支重孫,是大興江山的未來,如今山西皆在顧家勢力之下,宣府正值戰亂,晉陽既是由顧敬明的心腹鎮守,戰火也未燒極那里,有一句話道,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晉陽,是一個合適的地方。

  窗外的風似乎吹得更急了,引得窗戶噼啪作響,這一刻,沐幀與醅碧看到了眼前人眸中全然的信任與托付,仿佛千鈞重的沉石,壓在他們的心口。

  士為知己者死。

  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而起,沐幀的眸中漸漸被絕然與堅定代替,默然中,終究深深埋首下去,低沉而鄭重道:“微臣,謹遵太子妃之命。”

  仿佛一根緊繃的弦松懈開來,顧硯齡的眸中浮過安穩的笑意,而自此開始,獨自守在京城的她,也再無后顧之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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