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也很在理,畢竟周毓白的嫡系身份確實讓人沒有話說。
現在看來皇帝應當還在糾結,兩個孩子都沒有錯,兩個孩子都很好,這才是造成了他真正糾結的源頭。
一邊是更像自己,自己更疼愛的兒子,而另一邊則是能力人品出眾、身為嫡子的兒子。
他和臣子們就像玩著一場拔河,左搖右擺,無法決策。
“都已經拖了這么久了,也不在于這些時日,等到王相和淮王班師回朝再議吧。”
傅琨最后這么下結論。
他和王永澄就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現如今他也如此尊重王相,雖為政敵,卻光明磊落,幾位大人也都沒有話說了。
而齊王府上日日賓客迎門,今日卻少見地迎來了一位貴客。
傅念君要見的人不是齊王妃,而是齊王。
周毓琛是有點訝異的。
他私下見弟妹,還是弟弟不在的情況下,這多少有點于禮不合。
所以屋里還留了一個他的幕僚林長風。
這人之前在肅王用和氏璧之事陷害周毓琛時出過不少力。
傅念君沒有任何異議。
她說道:“之前一直想過來見六哥,可惜被很多事都耽誤了。”
周毓琛一想,似乎確實是如此,自她露面開始,京里就又發生了不少事,從太后病逝到張淑妃中毒。
傅念君不再多說,將懷里的火藥和再次修改過的突火槍圖紙放到了他面前。
“這個東西,交給六哥是最穩妥的。”
周毓琛和林長風幾乎面面相覷,他們誰也沒見過這東西。
“弟妹,你這是…哪里得來的?”
周毓琛猶疑道。
傅念君微笑:“六哥一直都很給人顧全面子,所以很多話大概不會問我,但我想說,沒錯,我確實離開了京城一段時日。”
周毓琛沒有驚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七弟娶了個女中豪杰。
他手上有線報,鄜州城疑似出現過淮王妃的身影,他壓下了這個消息,沒有讓張淑妃知道。
也說不上為什么要這么做,可能只是不想她一個女人這么快就被自己的母親針對。
當然現在,張淑妃也沒機會用這件事來針對她了。
她本可以不用說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樣站在自己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認。
傅念君態度灑脫:“六哥現在心里大概會覺得我沖動,其實我真的不怕這個,我也愿意去官家面前坦白,因為…我覺得我做的值得。”
她指了指桌上的東西:“為了這個,我覺得很值得。”
“這到底是何物?”周毓琛問她。
傅念君說:“我認識一個高人,此去就是為了尋訪他,這是火藥,從他手里而來,配合著突火槍,能夠在百步之外,洞穿人的胸口。”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威力巨大。”
對于沒見識過的人,她很難形容出這東西的威力。
但是好在周毓琛不是見識短淺的人。
“你就是靠這個守住了鄜州城?”
周毓琛擰眉問她。
他果然知道。
傅念君笑道:“不全是。”
她接著向周毓琛描述了一下突火槍和火藥的使用方法,然后說:
“我為什么要去西北,因為我知道,這個東西能夠給大宋軍隊帶來截然不同的生機,它也能夠,救我丈夫的命。”
周毓琛愕然:“那你為什么會選擇交給我?”
難道他不該是傅念君最該懷疑的人嗎?
傅念君坦誠道:“因為只有齊王殿下才能夠讓它發揚光大,我藏起這個東西來,它就永遠不能發揮它該有的價值。它不該只是用來保我夫君性命的最后一道護身符,他應當成為大宋軍隊揚眉吐氣的利爪!任何東西,只有經過不斷的試驗和操作,才能純熟精進,不是嗎?獨木不成林,百花方為春,我只能把它畫出來,匠人能把它造出來,但是只有權力和金錢,只有現在擁有這些的齊王殿下你,才能讓它成為萬夫莫敵的武器,從來拯救更多大宋軍民的性命。”
林長風和周毓琛雙雙啞然。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他們此時深信不疑,她確實是個能夠帶領軍民在西夏人的強攻之下守住鄜州的女人。
這份心胸氣魄,多少男人都難擁有。
“你就…這般相信我?”
周毓琛猶豫著還是問了出來。
她沒有把這個交給皇后,也沒有把這個交給她的父兄,卻選擇交給了他。
傅念君笑道:“是我夫君相信你,我相信他而已。”
她頓了頓,說:“齊王殿下本可以趁這個機會順利取得儲君之位不是嗎?只要你想,現在的東京城里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但是你沒有,因為你是個君子。”
君子…
周毓琛覺得這兩個字就像她剛才形容的突火槍的彈藥一樣猛地貫穿了他的心房。
周毓白何嘗不是呢,他明知道他這一去會面臨什么,他也從來沒有猶豫過。
他們兩個人,似乎從小就被無數勢力硬生生地打上了標記,告訴他們,他們是要注定站在鴻溝兩側的兄弟。
可是周毓白從來沒有動搖過吧,周毓琛了解自己的弟弟,他一直都是那樣的人。
哪怕他有那樣的能力和心計,他也不會做那些別人所臆測的事。
周毓琛長舒一口氣:“七弟妹,從前,是我看輕你了。”
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外人嘴里說的那個婚前不貞生性風流的女人,她有著這世上大多數女人都難以企及的智慧和胸襟。
傅念君微笑:“或許我也是存了些私心吧,即便現在突火槍能大肆投入使用,也來不及救渭州的遠火了,但是或許這東西的出現,好在能夠讓邊境的安寧多些時候吧,能讓他…不要再離開我了。”
這也是周毓琛第一次見到女人這么直白地表露對丈夫的思念和愛意。
說實話,他竟然,有點嫉妒。
“那么,這份厚禮,我就收下了。”
周毓琛鄭重道。
如果突火槍問世,周毓琛無疑是最大的功臣,傅念君把這個榮耀拱手讓給了他。
他看出她并不是個愿意出風頭的人。
她卻說:“是我要謝謝六哥你愿意嘗試。”
只有他愿意去試,才會有后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