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說…
她該怎么慢慢說?
裴四娘等到坐定,四肢百骸都感受到屋里的暖意,整顆心才似乎才漸漸地恢復了正常的跳動。
她看著眼前的傅念君,青絲逶迤,素面朝天,對著她的表情也很溫和,竟是與昨天氣勢凌然面對毫不肯稍有退卻的人判若兩人,她渾身只有一股淡淡的因為做了母親而獨有的女人味。
這種氣質,讓她望塵莫及。
傅念君見她的樣子實在不好,親自遞上了一碗熱姜茶,說道:“六嫂,你不要擔心,府里有大夫,已經讓人去請了,懿兒一直都沒什么問題,你放心。”
裴四娘低頭,有些局促地絞著手。
傅念君看見了,輕聲問:“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裴四娘沉默了半晌,最后才緩緩說:
“沒什么事。”
或許,一切都是她太多心了吧。
張淑妃不至于做出那樣的事來。
是她自己沒有用,嚇成了這樣。
她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裴四娘現在只覺得一陣一陣尷尬彌漫上心頭。
周紹懿很快被人帶出來了,見到裴四娘,喚了一聲:“六嬸。”
裴四娘見他平平安安的沒有半點問題,終于才放心了。
“我也…沒什么事,既然如此,弟妹,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四娘喝完了姜茶就起身告辭,傅念君也攔不住她。
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念君和淮王府的下人連同周紹懿都一頭霧水。
這齊王妃也太古怪了。
傅念君回想起午后裴四娘送周紹懿過來時就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心中想著,看來只能問懿兒了。
夏侯纓替周紹懿看過,也對傅念君說:“小世子沒有什么問題。”
“辛苦你了。”
傅念君對夏侯纓道謝,才讓人再將她送回去。
周紹懿打著呵欠正準備鉆進被窩,傅念君在此時進門了。
她說著:“你六嬸已經回去了。”
周紹懿“嗯”了一聲,然后摸了摸肚子,砸著嘴說:
“七嬸,我有點肚子餓了。”
他沒有把裴四娘來去匆匆的這一趟放在心上。
傅念君不接他的話,只說:“你六嬸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走這一趟,懿兒,你老實和我說,你都做了什么?”
周紹懿看著傅念君嚴肅的神色,咕噥了一句:“我沒有做什么…七嬸,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調皮的。”
傅念君坐到他床邊,認真地扶住他的肩膀,看著他說:
“懿兒,這不是調皮的問題,你現在一樁事一樁事地告訴七嬸,從今天早上開始,到你六嬸送你過來,每一件身邊發生的事你都詳細復述一遍。”
裴四娘的這副樣子太不對勁,想來想去,傅念君覺得一定是他們在宮里時有什么事發生了。
裴四娘今早進宮,應該是去張淑妃面前告自己昨天的狀的,然后碰到了懿兒在那里請安。
他們兩個之間會發生什么事呢?
周紹懿依言乖巧仔細地把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對傅念君說了一遍。
“我去會寧殿請安,祖母對我說…”
張淑妃對他說的每一句話他幾乎都能復述下來。
“…后來她讓我留下吃午膳,說吃完再讓六嬸送我過來七嬸你這邊。”
“那時候你六嬸什么反應?”
周紹懿想了想:
“六嬸好像也有點怕祖母的,她好像一直都在流汗,有兩次我叫她她都不理我呢,在馬車上時有一大半時間她也都在發呆。”
傅念君想了想,又問:“午膳你都吃了什么?是誰陪著你的?有沒有奇怪的人說什么奇怪的話?”
周紹懿捂著腦袋哀嚎了一聲,在傅念君要求他認真點后,他才盡力回憶著把午膳吃的東西,吃了幾口一一匯報給了傅念君。
“哦,還有。”周紹懿突然想起來什么似地說道:
“午飯后祖母身邊的姑姑給我端了一盅枇杷葉甜湯來,我嘗了一口覺得怪難喝的,就沒有喝。”
傅念君感覺自己的心跳立刻就跳漏了一拍。
周紹懿這幾天稍微有點咳嗽,他又不喜歡喝藥,舒皇后就會命人用枇杷葉煮了梨子水給他喝。
張淑妃命人也端給他這沒什么說不過去的,一定要說哪里奇怪,就是她竟然對周紹懿這么上心。
“后來呢?”傅念君追問:“你沒喝,把那盅枇杷葉甜湯怎么處置了?”
她期望這孩子只是尋個角落倒掉就好。
周紹懿用手磨著被褥上的花紋,甕聲說:
“我不喜歡喝,就騙姑姑說鬧肚子,姑姑陪我解手,我又偷偷從窗戶里溜出去,回去想把那湯給倒了。”
這孩子素來就喜歡調皮,尤其喜歡翻窗,傅念君早就知道他的招數了,可見會寧殿里的宮人當真是一點都不熟悉這位小世子。
周紹懿搔搔頭,“但是沒找到好地方倒,姑姑又快來尋我了,我就溜進隔壁小廚房里,正好一個宮人在里頭看著爐子打瞌睡,我索性把甜湯都倒回爐子上的鍋里去了。”
他覺得這個法子特別好,有些小得意:
“姑姑來尋我的時候,我就說我喝完了甜湯特地把瓷盅給端回來的。她不僅沒說我,還夸我了。”
“你又把湯給倒回去了?”傅念君瞠目結舌。
“是啊。”周紹懿點點頭:“反正她們誰愛喝誰喝吧,我不喜歡喝,那個湯和皇祖母給我喝的不大一樣,有股子藥味。”
他皺了皺鼻子,覺得自己這個解決方法并沒有什么問題,和他從前搗過的蛋比起來只能算九牛一毛,再說他就喝了一口,他的口水也不臟啊。
傅念君閉了閉眼,所以裴四娘那么緊張,是知道在會寧殿里張淑妃給周紹懿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吧?
或許就是那盅甜湯。
裴四娘知情,但是她一直在做心理斗爭,直到到了晚上,她坐不住了,等終于見到周紹懿平安,她才算松了口氣。
而張淑妃要害自己的親孫兒,還能是因為什么呢?
只能是為了嫁禍給她傅念君。
有驚無險,傅念君真的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她顧不得對張淑妃生氣,心里只想著,幸好這命途多舛的孩子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