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婧華沒有料錯,張淑妃和舒皇后之間確實有事。
這件事,也確實同那些小娘子有關。
其實張淑妃最初倒是也沒想到會這樣,她試探舒皇后,不過是一時興起,倒是沒成想,舒皇后卻是挺會順竿子爬的。
舒皇后竟親自去向圣上提了關于周紹雍的婚事。
本來各家大人們都在準備春日里齊王妃和淮王妃的采選,但是因為這段時日西北局勢緊張,各家也不敢太逾矩,只敢默默等著宮里的風向,好熬到春日里。
恰好這日皇帝興頭好,想著先前因為西夏戰事,宮里一片愁云慘淡,不僅他自己不敢寫寫詩作作畫聽聽絲竹管弦,連帶著他的老娘妻妾一堆人,只能看著御史臺的眼色不敢動作,生怕這幫成日生事的言官又在他耳邊念叨。
如今西夏暫時服軟,雙方商量好了暫且鳴金收兵,皇帝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正想著借此機會可以舉辦幾場內宴,也能好好地迎一迎即將到來的新年,迎來成泰三十年這個意義非凡的時刻。
是的,到明年,當今圣上就登基滿三十年了。
若是西夏乖覺不鬧事,必然這一年里會有舉國歡慶的盛大儀式和慶典。
舒皇后很少會對皇帝提建議,因為她總是把后宮管理地十分井井有條。
“雍兒也已經到年紀了…”
皇帝喃喃地念著,心情有些復雜。
周紹雍是他的長孫,雖然他不喜歡肅王一家子,但是到底這是他的長孫,他的長孫都已經到了要成親的年紀。
“是啊。”舒皇后說著:“張淑妃的意思,是覺得傅相家中的嫡長女很適合,那孩子也是可憐,婚事實在多舛…”
她略略提了幾句,皇帝就想起了傅琨家中還有一個到這年紀還未定親的女兒。
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依照傅念君的名聲,她是絕無機會在春日的采選中脫穎而出,嫁給皇帝愛重的兩個小兒子的,周紹雍作為宗室子弟,身份比兩位王爺低一些,配傅念君也算合宜。
聽到這是張淑妃的意思,皇帝也默了默。
傅琨這些日子實在是讓他不喜,只是礙于君臣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對他也始終是包容多過責怪。
他的女兒…
其實皇帝早就已經忘了這個傅二娘子當年是怎么丟人的了。
他問舒皇后,“那梓童意下如何?”
舒皇后笑道:“官家,咱們雖是皇家,即便愛重這些孩子,也不能枉顧他們家人的想法,我這里倒有個想法,不如這樣…”
舒皇后的意思,正好恰恰戳中了皇帝的心思。
他越聽越滿意。
早在前朝時,唐玄宗為兒子選婦,便令各大臣自薦家中女兒,才藝、相貌、人品種種,并非通過禮部商議,而是讓她們先親自進宮一趟。
這種方式多少逾越了禮制,卻極大地給了雙方婚姻自主。
恰好春日里也要采選,舒皇后的意思,不如先讓各家小娘子進宮赴宴,她們好好考量一下人品德行,心里也有個數,不至于現在貿貿然就替周紹雍和傅念君做主。
正好宗室里的幾個孩子,就也可以在春日里一并下旨賜婚。
于禮法之上,也就過得去了。
皇帝摸著胡子,覺得十分滿意。
這種非常貼近民間嫁娶的方式讓他覺得別有趣味,在朝堂上勞心勞力的這幾個月,實在是讓他不耐煩,他非常期待回歸到先前的生活。
就像一個大家長一樣,后輩子侄和樂融融,共享天倫之樂。
這樣的事,皇帝沒有理由拒絕。
宮里要多辦幾場內宴,也算不上鋪張浪費十惡不赦的大事。
如此便是同意了。
舒皇后見這一切算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順利進行了,才算是松了口氣,回到移清殿后,才喃喃與身邊人道:
“為了那孩子,我也算是盡力了…”
她身邊宮人回道:“殿下必然會記得您的恩情的。”
舒皇后苦笑,她何需要自己的孩子來銘記恩情呢?
所有的母親,都是愿意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
這么多年了,她一直是個軟弱的母親,他長到這么大,多少次,都是靠著自己化險為夷,他從來沒有對自己提出過任何請求,只有這一次。
既然那是他心尖上的女子,她這個做母親的,便無論如何都要成全他。
若是那位傅二娘子真的有這樣聰明優秀,也必然無須事先通氣,她當然能夠做到。
畢竟那將是有資格和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并肩站立的女子。
畢竟那是周毓白都親口稱贊的女子。
經過今日這第一次會面,其實舒皇后也篤信不移了。
而張淑妃那里知道了舒皇后的提議,心里只是疑惑大于不滿。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這樣費盡心思的,是為了保護誰?還是為了提拔誰?
參與春日采選的人家并不多,周毓琛和周毓白的妻子注定在此間產生,舒皇后若真看中了哪個,何必這樣拐彎,直接定下了就是。
難道是害怕自己和她搶?
張淑妃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不過舒皇后提出要先考較這些小娘子,張淑妃這里也是認同的,畢竟對于有可能成為自己兒媳婦的小娘子,每個母親都恨不得能夠擦亮眼睛,將她們里里外外看個透徹。
更何況,這里還有一個大好處。
公平。
也就是說,她先前打算讓江菱歌成為舒皇后的兒媳,困難就減輕了不少。
她覺得,只要江菱歌爭氣些,表現優異,再加上自己在官家面前的體面,說上幾句好話,哄得官家一高興,說不定當場就決定,定江菱歌做日后的淮王妃了。
張淑妃這般想著,心里自然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
她雖然看不上江菱歌,但是就像一個麻煩,丟到對方手下去添添堵也是好的,經過這幾回的失手,連到嘴的鴨子都飛了之后,張淑妃也算是改變了策略。
她可以擁有一個普通的兒媳,但是舒皇后,必然也不能擁有一個身份更出色的兒媳。
這件事原本只是由張淑妃提起話頭,再經過舒皇后順勢操作,竟是從替周紹雍相看妻子出發,成為了后宮里皇后與淑妃兩方為了各自兒子的又一場新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