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這話一說,不就坐實了柳姑姑告狀是一件有辱她聲名的事?
這可了不得。
四下里哪還有人敢說一句話。
柳姑姑跪在地上,就如同當時苦勸傅饒華不要被齊昭若迷了心神,拿嫁妝去填他的爛賬時一般模樣。
傅念君冷笑,只道:“姑姑是仗著我阿娘,便如此不把我的吩咐放在眼里了么。”
她也早不是當時的傅饒華,再不會暴跳如雷地要把柳姑姑趕出去。
“娘子…”
柳姑姑面上表情糾結。
她就真的要把自己的名聲和終身放在腳下踐踏嗎?
她若再與壽春郡王私下相見,少年男女最是情熱,若萬一與他犯下大錯可怎么辦啊!
“來人。”傅念君不等柳姑姑再要開口,只淡淡吩咐著身后的人:“柳姑姑年歲大了,也不適宜多在我身邊伺候,你們陪姑姑回去收拾細軟,今日就去莊子上醒醒神吧。”
她睨著柳姑姑,“那里是我阿娘的陪嫁,在城外,想來給姑姑住著也算相得益彰。”
傅念君自管家以來,說一不二,如今只是輕輕淡淡吩咐一句,也依然沒有人敢辯駁。
芳竹和儀蘭素日是她最親近之人,芳竹絞著手在旁邊干看著,只有儀蘭心軟,拉著傅念君要勸。
傅念君甩了甩袖子,“回去吧,也不是多大的事。”
說罷提腿便走了。
她帶出來的幾個婆子心領神會,立刻去扶地上的柳姑姑,態度倒也恭敬:
“姑姑,請吧,二娘子過幾日變了主意倘或您就回來啦…”
從前不也總被罰去洗衣服么,也就幾天的事。
柳姑姑垂著頭無力地搖了搖。
她知道不一樣。
娘子早就不一樣了…
儀蘭見著柳姑姑這模樣,實在于心不忍,腳下頓了頓,還要去趕傅念君的步伐,卻被芳竹一把拉住了。
“你清醒點!別讓娘子不好下臺。”
芳竹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呼呼喝喝的語氣和她說話了。
儀蘭一向脾氣好,可今日卻忍不住了,“那可是柳姑姑!”
芳竹冷笑,“就你一個情深意重?你的主子是誰你鬧不明白?”
話里帶刺,聽著怎么都讓人不舒服。
其實也很好理解,從前傅饒華就是喜歡芳竹超過儀蘭的,可是現今,人人都知道二娘子不同了,自然不可能慣著底下人潑辣耍橫,自然是穩重細心的儀蘭更得她眼。
而現在傅念君攬了府里的權,她身邊兩個貼身丫頭自然跟著水漲船高,可是眼明心亮的小丫頭都知道去拍儀蘭的馬屁,芳竹那性子,日后在主子面前肯定是討不來什么好。
“我也是為了娘子!”
儀蘭也冷著臉回嗆,一跺腳轉身去追傅念君了。
“真是個油滑又裝腔作勢的小蹄子!”芳竹暗自罵了一句。
在場剩下幾個人都聽見了。
柳姑姑也頗為尷尬。
芳竹轉頭,橫眉怒目的,朝旁人撒氣,“好好辦娘子的差事,不許馬虎!”
朝著柳姑姑倒是點點頭,“姑姑先去住著吧。”
說罷也轉頭走了。
眾人見了她二人吵架,也只能在心里唏噓,這是怎么了,二娘子身邊的親近人不過一日就全亂起來了。
傅念君處置了柳姑姑的消息瞞不了人,很快府里就知道了,也包括傅琨。
他自然是知道緣故的,不過也不會橫加干涉。
只是當傅淵拿著兩日來二十篇文章里挑出的兩篇過來請他指點時,他便向長子提了提這事。
傅淵這幾日讀書辛苦,人也瘦了幾分。
把前因后果一講,傅淵也蹙起了眉頭。
“壽春郡王?”
傅琨點了點頭,嘆了一聲:“卻是他啊。”
“如此看來,爹爹,當日魏氏出事,荀氏父子倒臺,你我猜測有人暗中提點念君,恐怕就是他了。”
傅琨首肯:“不會再有旁人。”
傅淵的臉色也寒了寒。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說明那二人之間的關系早就已經不是泛泛了。
周毓白這人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先決條件不如肅王和東平郡王,他要出手做事,必然慎之又慎,他會這么草率地通過傅念君來辦這件事?
這讓人怎么都想不通。
還幾次三番私下見面,不管是否是商量正事,都有點不合情理。
“他要聯合爹爹和傅家的勢力,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法子?”
他若是要爭取傅琨的支持,直接與傅琨或傅淵接觸才是上策,傅念君不過是個婚姻不能由己做主的小娘子,在她那兒下功夫做什么?
傅琨閉著眼睛用手指點了點書案,在長久的無聲后終于開口:
“你想左了,我與傅家,或許他想要,也或許他有更想要的。”
“這是什么意思?”傅淵不解。
“費盡心機接近念君,通過她來提點你我…看似拐彎抹角,可也許不止為了傅家,也是為了念君這個人。”
傅淵嗆了嗆,神色有點不好看。
“您是說,他、他看上了念君?看上了念君才屬意傅家和您的支持?”
他竟不由自主有點結巴。
論先后,論輕重,先傅念君后傅家,重傅念君輕傅家。
是這么個意思吧?
傅琨遲疑地點了點頭。
傅淵也能從自己父親這一遲疑中看出點門道來。
雖說只有這樣能解釋地通,但是說人家壽春郡王周毓白一心思慕傅念君,還這樣費盡心思這個事情…
太難讓人相信了。
傅淵根本無法想象。
他知道連一向看重女兒,寵溺她有些過頭的傅琨也有點不能接受。
不說云泥之別吧,就傅念君從前那個荒唐習性和名聲,怎么可能進得了皇室?
雖說如今她脾性大改,可是到底依然不是什么雍容的大家閨秀,他都覺得她有時耍起無賴來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常常一句話就能把人氣得半死,不溫柔也不賢淑,算計起旁人來一點兒都不會心軟,也就偶爾朝著爹爹賣乖耍滑時還可愛點。
不過他這哥哥都享受不到她那待遇。
這府里要說親近,她就只親近傅琨與二夫人陸氏兩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