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重文,每個人說話做事,都講究儒雅風度。
哪里有她這樣說去打人一頓就打一頓的!她還是個小娘子呢!
可是芳竹和儀蘭今天看大牛大虎的架勢,就知道娘子不是開玩笑的了。
杜淮今日約了二三好友,開開心心地在集會了逛了逛,又在萬壽觀墻頭提了幾筆詩,加上被身邊好友大加贊賞了一番,心里也有些洋洋得意。
他自認讀書不差,什么崔涵之,寫的詩文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倒是國子學太學里對他人人稱頌,卻鮮少有人賞識自己,但是好在還是有長眼睛的人的。
“二郎大方,萬壽觀的素齋,我們平日可沒有福氣吃到。”
一個竹竿般瘦削的青年學子奉承杜淮,還給他倒上了一杯素酒。
杜淮笑瞇著眼睛:“張兄客氣了,咱們都是同窗,不過一兩頓素齋,算得了什么,何況是給尊神們添香油錢,來,喝酒…”
小廝兒趁機又偷摸著給杜淮遞上一包東西,一打開,滿室芳香。
“二郎,這是…”
“有酒無肉,無法盡興,來來來,這野雞味道甚美…”
正說著,突然門被一下子拉開,杜淮幾個嚇了一跳。
“好啊。”門口站著一個眉目濃艷的少年,正抱臂看著他們:“我說誰在齋會上吃肉,原來是杜淮你小子啊!”
猛然看見齊昭若,杜淮噎了一下,想到了自己明里暗里告訴崔涵之,齊昭若和他的未婚妻子有私一事,但是看齊昭若正拼命吸著鼻子,好像他還不知道。
杜淮挺挺背,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樣,不過一樁小事。
“齊大郎,要不要一起?”杜淮邀請道。
齊昭若一樂,“倒是好,只是我還有兩位客人,怕是不便。”
杜淮倒也繼承了他老子幾分機靈,齊昭若說不便,就是說明那兩位客人身份比他尊貴,不能屈尊來他這間屋。
見到機會就要把握,杜淮這一點上很有頭腦。
“我們幾人不知能不能跟著大郎你湊個趣兒,一起喝酒也開心些。”
齊昭若笑著點點頭,“也好也好。”
說罷杜淮幾人就起身,跟著齊昭若換了場地。
開門一看,原道這里最大的雅間給了誰,這里頭兩位,好像極面善啊…
一個穿白衣的少年郎君生得很標致,眉目如遠山般雋永,是個清淡似水墨畫里走出一般的人物。身形略顯單薄,戴著方巾,正親自跪坐在地上烹茶,十指纖纖,滿身書卷氣。
另一個側臥著發呆,正瞧著外頭的景色,穿著鐵青色的箭袖束腰直身,束小冠,體格極好,寬肩窄腰,他微微側過臉,眾人就看到一張極俊朗的臉,眼梢上挑,面部線張揚卻又不過分,皮膚白皙,中和了身上磊落瀟灑的氣質,既不顯得文弱,又不是那么威武,恰到好處地讓人無法親近卻又心生欽慕。
“這位是六郎,這位是七郎…”
齊昭若笑瞇瞇地介紹。
杜淮腦子轉得很快。
和齊昭若如此親密來往,又值得他特意介紹的。
六郎、七郎…
不就是皇子中排行第六的東平郡王和第七的壽春郡王嗎…
他當即就要行大禮,卻被齊昭若拉住了。
“別別,他們見不慣大禮,是吧?表哥們?”
邠國長公主是官家的親妹妹,這兩位自然就是他的表哥。
那位烹茶的“六郎”先轉過頭來,笑道:“是啊,請進吧。”
此時“七郎”也坐起身,對他們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脧了這一圈人,似笑非笑地對齊昭若說:“你還真懂得怎么給我們找樂子。”
齊昭若咳了一聲,“是七哥你剛才說了,想見見那位在墻頭提詩的才子…”
只見東平郡王周毓琛突然間一陣猛咳,仿佛被茶嗆到了,他回頭一臉好整以暇地看著弟弟。
壽春郡王周毓白也是一臉無奈。
他剛剛說的明明是,“誰這么一筆爛字也敢提墻頭,寫的這是什么玩意兒,有機會一定要認識認識此人臉皮是怎生的厚。”
杜淮卻一臉受寵若驚,拱手驚喜道:“原來七郎還曾夸贊過小可,實在是愧不敢當。”
齊昭若憋著笑,招呼杜淮坐下,杜淮以一種在周毓白看來極度肉麻的眼光盯著他,盯得周毓白渾身雞皮疙瘩。
他望向看戲的兄長,嘆了口氣,“還有茶嗎,再給我一杯。”
壓一壓胃里的惡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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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淮很興奮得了兩位郡王的賞識,推杯過盞,他又覺得兩位郡王果真是人品出眾,出類拔萃,不僅相貌無可挑剔,談吐也是極有風度的,兩人一如秋陽,一如冬月,身份貴重自持,卻都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清高冷傲。
如此他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喝得渾忙忙,就起身告退去解手。
邊解手還邊兀自回味著該怎樣回去讓兄弟們羨慕羨慕。
他想到這兩位郡王的身世,不免又有些唏噓。
東平郡王在相貌和風度上都要更接近當今圣上,溫和仁厚,而人家的母親是官家最喜愛的張淑妃,盛寵幾十年不衰,那才是官家的心尖肉。
比起來壽春郡王的風姿雖然更叫人向往,但他是皇后舒娘娘嫡出,舒娘娘不受官家喜愛,要是舒相還在朝,自然境況好些,可是如今呀…
杜淮搖搖頭。
說起來,當今這位官家的后宮秘事,滿天下也沒幾個百姓不知道的。
如今的官家是太宗皇帝唯一的嫡子。太宗皇帝的發妻,徐太后,在太祖沒起事的時候就嫁給了太宗,家里是以殺豬為業的,她的兩個兄弟后來跟著太祖太宗東征西戰的,雖說大字不識幾個,可到底憑著累累軍功建起了家底,如今誰都知道徐國舅一家,那是橫著走的主。
太祖過世后太宗兄終弟及登上皇位,徐氏也成了皇后,她想讓自己的侄女做太子妃,被太宗皇帝擋下了。當時國朝初立,太宗急于和舊朝老臣建立關系,就為太子聘了魯國公,后追謚中書令孫德的長孫女為妃。
孫德是前朝宰相,雖然做了二臣,可是依然引導了大批民心,太宗審時度勢,新舊王朝的第一次妥協,舉措十分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