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迎新(三)
把人帶到保衛處而不是警務室是有原因的。
理大校規非常嚴,在校生只要盜竊500元以上或被拘留3天以上就要被開除學籍。這么一來,辦案民警就很為難,為了不輕易因為辦案毀掉一個孩子受教育的機會,一般情況下不對涉嫌盜竊的學生采取限制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更何況指控他盜竊的證據不足。
老祝夫婦當時先來找的學校,韓朝陽干脆請治安辦的一個干部先問,借這個機會下樓給師傅、老唐及燕中分局刑警四中隊的顏斌打電話,請他們趕緊過來一起商量商量該怎么辦。
顧爺爺正在“大搬家”的朝陽村巡邏,老唐值了一夜班剛起床,離得都很近,來得也很快。
韓朝陽把二人請進110值班室,關上門簡明扼要介紹完情況,隨即分析道:“他是有點小聰明,但我覺得他的心理素質并不好,不然也不會像驚弓之鳥一樣躲起來,一躲就是半個多月,甚至不敢給家打電話。”
“這么說他應該是初犯,”老唐俯身看看監控器里正在忙著填補辦身份證材料的祝有為,沉吟道:“他不是會編瞎話嗎,只要是瞎話就會漏洞百出。好好問問,好好審審,看他怎么自圓其說,等他快圓不起來的時候攤牌,應該能一舉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我就是這么想的,燕中分局刑警四中隊的顏斌說失竊的小飯店老板和老板娘因為這件事天天吵架,兩萬多,對他們來說不是一個小數字。前幾天兩口子還動了手,老板娘一氣之下跑到四中隊,問四中隊的刑警明知道這小子是小偷為什么要放,問顏斌是不是收了小偷的好處。”
現在干什么都不容易,顧爺爺很同情那兩口子,但作為一個老民警他考慮得更全面。
“萬一他死不承認呢?”
顧爺爺站起身,緊盯著監視器里的嫌疑人說:“他才上大二,他父母就在外面,把他含辛茹苦拉扯大,供他上大學一樣不容易。如果他死扛,死不承認,他父母發現影響已經造成,肯定會倒打一耙。”
“要不讓燕中分局的那個顏斌問。”老唐提議道。
“他問跟我們問有什么區別?”
“區別大了,就算學生家長倒打一耙,到時候投訴的只會是燕中分局,不會投訴我們。”
“不能這樣。”
“顧警長,這案子本來就是他們的。”
“案子是他們的,嫌疑人是我們轄區的,還是在校生。涉及到高校,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尤其要尊重學校的意見。朝陽,保衛處領導知不知道?”
“不知道。”
“趕緊給蔣部長打電話,這么大事不能瞞著他。”
“好的。”
新生入學,老生報到,蔣副部長正忙得焦頭爛額,但一聽說發生了這樣的事,立馬放下其它工作匆匆趕回保衛處。他前腳走進110應急值班室,燕中分局刑警四中隊的顏斌后腳跟了進來。
學校門口那么多穿制服的,連交警都在校門口執勤,不管顧爺爺和老唐剛才過來,還是顏斌匆匆趕到,都沒有引起正在外面等兒子辦手續的老祝夫婦在意。
“既然有問題就查,深挖細查!”蔣副部長態度明確,絕不姑息養奸,敲敲桌子強調道:“涉嫌盜竊兩萬多現金,這是什么概念,判三年都沒問題!學校規定盜竊500元以上就要開除,你們該怎么查就怎么查,該拘留就拘留,不要有顧忌。”
顧爺爺覺得這個世界變化好大,在他看來對于學生在校違法犯罪行為,學校應該采取教育、保護、挽救的態度,怎么也沒想到校方的態度會如此強硬。
“蔣部長,檢察院規定案值超過2000元就要追究刑事責任,涉案金額兩萬是最低標準的十倍,只要有確鑿證據我們肯定要公事公辦。現在的問題是證據不足,就算等會兒能唬住他,將來翻供怎么辦?要是檢察院認為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把案子打回來,到時候學校是開除他還是不開除?”
“你們是公安,你們就是干這個的!”
“我們是干這個的,但我們更要依法辦案。”
“那怎么辦?”
“小顏,你是辦案民警,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顏斌沒想到今天不僅能看到“燕陽最帥警察”,還能遇到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模、全市公安系統碩果僅存的白襯衫片兒警,在資歷高得令人發指、經驗也豐富得令人發指的顧爺爺面前,哪敢有什么意見,急忙道:“顧警長,我最擔心的也是萬一拿不下嫌疑人,嫌疑人和嫌疑人家長倒打一耙怎么辦。”
“既然沒百分之百把握,那我們就雙管齊下,你和朝陽負責詢問嫌疑人,我和老唐做學生家長工作。”
“然后呢?”蔣副部長追問道。
“蔣部長,如果嫌疑人認罪態度較好,并且他父母能幫著積極退贓,您這邊能不能網開一面,給他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機會。我們呢,也會配合學校對他進行批評教育。他應該是一時糊涂,應該是初犯。要是不給他這個機會,就極可能把他推向社會的對立面。”
關鍵還是證據不足,否則眼前這位老民警也不可能說這番話。
蔣副部長意識到幾位民警把追贓放在第一位,又沒百分之百把握開除掉樓下的那個害群之馬,只能有條件地同意道:“你們先審,先看看他的態度。”
“行,謝謝蔣部長。”
理大今天迎新,朝陽村兩百多戶村民正在搬家,可以說今天是中山路綜合接警平臺成立以來最忙的一天。
在如何處理的問題上達成了共識,眾人便分頭行動起來。
顏斌正準備跟韓朝陽一起下樓把祝有為叫上來,顧爺爺一把拉住他胳膊,指指對面辦公室,讓他先過去坐會兒,暫時不用露面。
顏斌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暗贊了一句姜還是老的辣!
韓朝陽也意識到師傅的策略,回頭笑了笑,跑下樓把剛填完表正準備走的祝有為帶到三樓110應急值班室。
“韓警官,還有什么事?”
“手機啊,手機的事你忘了?”韓朝陽反問了一句,打開執法記錄儀,微笑著示意他坐到對面。
以為他忘了呢,結果他還是要手機!
祝有為沒辦法,只能老老實實把手機放到辦公桌上。
韓朝陽接過看了看,又把手機輕輕放到一邊,旋即打開文件夾,拿起筆問:“手機先放我這兒,回頭給你打個收條。再耽誤你一會兒時間,請你回憶一下被騙去搞傳銷的經過。”
“韓警官,剛才在樓下章主任和鄒干事問過。”
“他們是保衛處干部,代表學校了解情況的,你是理大學生,他們要對你負責,這是對你的關心。我詢問跟他們詢問不一樣,我問的案情。你不提供線索,我們怎么打擊違法犯罪的傳銷團伙。”
官僚主義!
既然想問為什么不一起問,這不是折騰人嗎?
祝有為暗罵了一句,回想了一下剛才編的瞎話,故作鎮定地說:“我是在打工的時候認識那家伙的,他說得天花亂墜,看上去又挺有錢,為人也豪爽,我社會經驗不足,稀里糊涂上了他的當…”
“等等,說具體點。”韓朝陽緊盯著他雙眼,追問道:“在哪兒遇到霍某的,遇到他那天是幾月幾號,霍某長什么樣,有沒有比較明顯的體貌特征。”
“在…在平順路的一個網吧認識的,不是7月17號就是18號,反正就是那幾天。他個頭比我矮點,聽口音好像是東北人,脖子里有個金鏈子,大概三十歲左右。我們一起玩游戲,玩著玩著就熟了,聊得挺投機,他請我喝飲料,還請我吃飯。”
“一起上網時認識的?”
“嗯。”
“平順路有好幾個網吧,你們是在哪個網吧玩游戲的?”
“星空。”
撒一個謊就要撒無數個謊來圓,祝有為越說越心虛,生怕眼前這個“最帥警察”真把傳銷團伙當回事,真會跑平順路的網吧去調查。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余的,韓朝陽只是記錄了一下,接著問:“后來呢?”
“后來又在白陽路的夜市大排檔一起吃過幾次飯,他就是在飯桌上忽悠我的,再后來我就上當了,買車票跟他一起去西廣…”
瞎話張口就來,編的有鼻子有眼,不過并非無懈可擊。
韓朝陽一點不著急,就這么聽他說,時不時問問重點,筆錄做了8張,手都寫累,同時也不動聲色列下幾十個值得推敲的疑點。
就在祝有為說得口干舌燥以為應該能過關之時,韓朝陽突然起身給他接了一杯水,旋即掏出警務通頻頻打起電話。
“張所,我花園街派出所韓朝陽,向您匯報個情況…對對對,現在網吧全有監控,全用得是指定的管理系統,時間過去不到一個月,監控記錄和上網記錄應該能調出來。好好好,麻煩您了,我等您電話。”
“站前派出所嗎,我燕東分局花園街派出所韓朝陽,您貴姓…事情是這樣的…對對對,您那邊不是跟車站派出所比較熟么,我想請您幫我問問,時間明確,應該能調出來,肯定能調出來,只要能掌握那家伙的身份證信息,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你不是會編瞎話么,我一樣會!
我是藝術類院校畢業的,演奏一樣是表演,編起來演起來比你更像,韓朝陽一邊跟子虛烏有的張所、錢所、王隊打電話,一邊留意祝有為表情。
果不其然,他怕了!
祝有為嚇得臉色煞白,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微的汗珠,雙手不敢再放在桌上,正按住雙膝,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雙腿正不由自主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