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務室算不上一個單位,但包括下基層鍛煉的苗海珠在內共有四個民警,人一多就涉及到今后怎么分工怎么配合。
韓朝陽提議讓苗海珠深入新民社區,顧爺爺覺得有必要開個小會,四個人坐下來一起研究下今后的工作。
不知道苗海珠昨夜休息得太晚早上起不來,還是沒搭到來中山路的順風車,已經8點了人還沒到。
今天的工作不少,顧爺爺不想再等,抬頭道:“老唐,我們先開始吧,相比你管的新民社區和隆仁社區,我們這邊轄區比較小,群眾基礎也比較好,還有義務治安巡邏隊。所以過去一段時間,我和朝陽一直在兼顧理大、市六院兩個大單位及中山路的沿街商戶。
理大有保衛處,外來人口管理、治安、消防、交通等工作做得比較好,現在又是暑假,事不是很多。六院前段時間問題不少,掛號收費大廳有扒手,門診大廳甚至連公交站牌都有醫托轉悠,我、朝陽包括剛回單位的鎮川一有時間就過去巡邏,現在好多了。”
不是好多了,是好很多!
如果沒記錯,六院已連續24天沒發生過扒竊或電動車失竊案件,醫托現在也不敢再來。
老唐感覺像是摘了顆現成的桃子,連忙道:“我以后只要有時間也過去巡邏,你們好不容易把發案率壓下來,就不能再讓各種違法犯罪行為抬頭。”
“關鍵你要有時間,”顧爺爺笑了笑,不緩不慢地說:“我們這邊的治安壓力沒你那邊大,理大義務治安巡邏隊馬上又要掛牌成立,我和朝陽可以繼續兼顧,這么一來你就可以把精力放在新民社區和隆仁社區,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協助刑警隊盡快破壞新民社區的一連串電動車失竊案。”
“我正在想辦法。”
一上任就遇到一起電動車失竊,如果只是一起也就罷了,之前還有很多起沒破,群眾對所里意見很大,老唐真是焦頭爛額,下定決心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越來越猖獗的小偷繩之以法,緊咬著牙點點頭。
新民社區終究是新園派出所的轄區,關于人家轄區的案子顧爺爺只能說這么多,旋即話鋒一轉:“我覺得我們不光要治標,更要治本!朝陽剛才的提議不錯,可以讓小苗深入社區、協助居委會做新民小區業主的工作。只要能成立業主大會,就能通過業主大會和業委會聘請物業公司,把圍墻修好,把監控系統搞起來,再加上保安,以后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案件。”
“顧警長,新民小區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居委會都不愿意管,這個工作不好做!”
“不能因為不好做就不做,不然你以后會跟鎮川一樣疲于奔命,到時候不僅沒功勞,甚至連苦勞都沒有。”
顧爺爺順手從桌邊拿起一份文件,戴上老花鏡,凝重地說:“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以前只是從嚴治警,現在不光要從嚴治警還要走群眾路線,要考核各單位的群眾滿意度。市局從這個月起要搞民意調查,安排專人坐在辦公室里打電話回訪。
要對全市幾百個社區每個社區每季抽取20份有效樣本、八個交巡警大隊轄區每個轄區每季抽取100份有效樣本進行安全感和滿意度回訪,去服務窗口單位辦理事項的群眾會收到短信回訪。另外,每個月還要對派出所、刑警隊、交警隊等一線執法單位每個單位抽取30起接處警警情、5起矛盾糾紛調解事項進行人工回訪。
要通過民意匯聚和民調回訪的方式,廣聽民情、廣納民意、廣聚民心、廣惠民生。如果不在新民社區和隆仁社區下點功夫,抽樣調查和電話回訪時群眾肯定不會說我們好話,到時候不光我們中山路綜合接警平臺會被市局通報批評,你們新園派出所一樣過不了關。”
中山路綜合接警平臺肯定不會被通報批評,過不了關的只可能是新園街派出所。
畢竟接警平臺總共就這幾個人,并且各有各的轄區,主要起到一個協調溝通的作用,防止兩個派出所再因為轄區劃分在遇到一些案子時再發生扯皮推諉的事,能像巡警一樣開展治安巡邏,處置一些突發警情已經很不錯了,上級不可能對甚至連一個單位都算不上的接警平臺再提出更高要求。
老唐豈能不知道社區工作的重要性,但一想到苗海珠的身份便苦著臉說:“顧警長,新民小區的情況太復雜,小區業主一個人一個想法,該做的工作居委會不是沒做過,關鍵這涉及到錢,他們從來沒交過物業費,現在連衛生費都收不齊,讓小苗去…這,這不是為難她么。”
“唐警長,這不是為難,這是工作需要。”
只要能把“大師姐”打發去新民社區,至少能安生兩個月,韓朝陽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很認真很誠懇地說:“對苗海珠同志而言這也是一個鍛煉的機會,省廳為什么讓她下基層,不就想讓她鍛煉鍛煉,體驗體驗一線民警的工作和生活。等她一年鍛煉期滿回省廳,再想做群眾工作都沒機會,我們這是為她好!”
顧爺爺倒沒有嫌苗海珠煩人,反而覺得苗海珠是個好民警。
認為越好的同志不僅越需要鍛煉,還要多了解了解基層工作的難處,只有這樣等她將來走上領導崗位,才能作出正確的決策,很認同小徒弟的觀點,深以為然地說:“越復雜的環境,越艱巨的任務,也越能出成績。如果小苗能啃下新民小區這塊硬骨頭,將來的鑒定意見就好寫。”
“真讓她去?”
“讓她去,不要打擊新同志的積極性。”
這邊剛研究完,苗海珠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忙不迭給顧爺爺和老唐道歉。
原來遲到是有原因的,所里早上沒車來中山路,她不愿意等,背著行李擠公交。能夠想象到上班高峰期有多堵,盡管她提前半小時出發的,結果在路上堵了四十多分鐘。
這是特殊情況,就算不是特殊情況也沒人跟她計較。
老唐猶豫了半天就是開不了口,顧爺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不太好說,韓朝陽沒那么多顧忌,傳達兩位警長的“指示”,先幫她安頓下來,然后同老唐一起送她去新民社區居委會。
“苗姐,這輛車以后就歸你了,充電器在座兒下面,平時要記得充電。”韓朝陽很慷慨地把所里配發給自己的警用社區電動車讓給她,又轉身道:“傅主任、耿明,警務室還有點事,我和唐警長先回去了,新民小區的事拜托二位,有時間去我們警務室坐坐。”
“談不上拜托,這也是我們工作。”
“那我們先走。”
“走吧,路上開慢點。”
師弟很熱心,生怕自己初來乍到工作不好開展,不光送自己過來,還幫著拜托社區干部。
苗海珠覺得來有熟人的單位鍛煉也不錯,先把電動車推到車棚里插上充電器,隨即整整警服和佩戴齊全的八大件,同社區網格員耿明一起回到社區服務站大廳。
“傅主任,新民小區的情況我不太熟悉,具體工作您做主,我聽您指揮。”
傅主任和蘇主任不一樣,不僅不是副科級,甚至連公務員都不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社區工作者。
工資不多,事還不少。
他本來就忙得焦頭爛額,對動員新民小區業主掏錢這種麻煩事根本不感興趣,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若無其事地笑道:“苗警官,治安管理、人口管理主要還靠你們公安,我們社區配合。街道有個會,不能遲到,我先走一步,至于新民小區的情況,你可以問小耿,小耿配合你工作。”
“傅主任…”
“就這樣了,有什么事打電話。”
傅主任說走就走,跨上電動車轉眼間就消失在視線里。
苗海珠摘下帽子,回到小耿身邊問:“耿明,你這兒有小區業主的聯系電話嗎?”
“有,全登記了,有業主的,有租住在小區的外來人員的,您先坐,我去拿臺賬。”
“謝謝。”
“苗警官,千萬別這么客氣,那邊有紙杯,飲水機在柜子邊上,想喝水自己接。”
“不用了,我帶了水。”
事實證明社區網格員的工作是稱職的,小區居民的基本資料和聯系方式臺賬上全有。
一千五百二十六戶,看上去挺多,想做通他們思想工作的任務似乎很艱巨,但如果一天能召集一棟樓的業主開個會,跟業主們好好說說,一棟樓一棟樓的來,最多一個月就能搞定!
苗海珠不認為工作有那么難做,決定從一號樓開始,挨個給業主打電話,打算約在今天晚上隨便找個地方開會,老家開村民會議也是這樣的,很簡單。
“喂,您好,請問是丁先生嗎?”小耿錄入的聯系方式無誤,并且業主沒換號,第一個電話順利打通了,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苗海珠嘴角邊勾起會心的笑意。
“您好,請問哪位?”
“丁先生,我是新園街派出所民警苗海…”
“珠”字沒說出口,電話里便傳來嘟嘟的聲音,對方竟然不等這邊把話說完就掛了,苗海珠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間竟愣住了。
耿明差點爆笑出來,強忍著笑提醒道:“苗警官,他們不愿意存我們社區的電話,發現來電顯示的號碼比較陌生,您又說您是民警,可能以為是電信詐騙,以為您是騙子。畢竟冒充公安甚至檢察院的騙子不少,這些年有很多案例。”
“那怎么辦,難道讓我去分局110指揮中心打?”
“去你們分局指揮中心打也不一定行,來電顯示的號碼是可以改的,現在人防范意識很強,誰也不相信。”耿明頓了頓,又補充道:“有些人干脆把陌生號碼全屏蔽掉,手機上可以設置,只接存入的聯系人的電話,其它電話一個也打不進。”
這不是防范意識強,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甚至沒被蛇咬過都十年怕井繩。
苗海珠覺得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想又撥打起第二個電話。
運氣不錯,沒發生耿明所說的屏蔽陌生號碼的事,電話再次打通了,這次接電話的能聽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媽。
“郭阿姨,我是新園街派出所民警苗海珠…”
“什么,說大聲點,我聽不清。”
“我是新園街派出所民警苗海珠!”
“啊,新園街怎么了,我沒上街,你誰到底是誰…”
老太太耳背,嗓門扯那么大,跟吵架似的她都聽不清,通過電話沒法兒交流,只能當面跟她老人家說,苗海珠沒辦法,干脆掛斷再聯系第三個業主。
這次依然打通了,而且對方既沒把她當騙子也不耳背,只是不在小區甚至不在燕陽。
“苗警官,我正在東海出差,正在拜訪一個客戶,現在說話不方便,回頭給你打過去。”
“苗警官,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區現在確實混亂,什么人都能進,車亂停,我都不敢把車往里開了,每天都停在外面,成立業主大會,成立業委會,我沒意見,我舉雙手支持,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你看著辦,看著弄,物業費多點少點無所謂,只要能搞起來。”
我看著辦,我看著弄,我特么又不是業主,這是你們的事好不好!
苗海珠快崩潰了,但想到不能把情緒帶進工作,強忍著撥通了第五個電話。
“苗警官,你真是警察?”
“真是,不信您可以打新園街派出所電話查證。”
“我哪兒知道新園街派出所電話,我就知道110。”
“趙女士,您也可以打110。”
“我為什么要打110,我正在開車呢,沒事掛了。”
掛就掛吧,晚上我去你家!
苗海珠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稍稍平復情緒,撥通第六個電話,相比前五個,接電話的這位老先生要好交流得多,但在成立業主大會聘請物業公司這個問題上有不同意見。
“苗警官,我認為維護社會治安包括我們小區治安是你們公安機關的職責,你們是拿國家工資的,這個工資從哪兒來,還不是我們老百姓出,用稅務的話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們拿了錢就要干事,不能再讓我們老百姓掏錢把屬于你們的事推給物業公司…”
老先生滔滔不絕說了近四十分鐘,最后得出一個結論,中央的政策是好的,全被你們這些下面的人搞壞了。
至于成立業主大會,聘請物業公司,他老人家堅決不支持,甚至舉了一大堆黑物業的例子,說什么沒必要搬石頭砸自己腳,他們這些“主人”沒必要花錢請一幫“仆人”回來,到最后還要被“仆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