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浩浩蕩蕩開進分局,刑警大隊的值班民警和六個剛被叫起來的機關民警一擁而上,接管嫌犯。
今夜發生的怪事夠多了,杜副局長不想也搞出個烏龍。
親自下樓迎接,讓一個值班民警用手機點外賣,非要請蔡主任等扭送犯罪嫌疑人來分局的同志們吃夜宵。給刑警大隊爭取時間,讓刑警大隊確認嫌疑人身份,同時利用這個機會搞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蔡主任和蘇主任剛被熱情無比的杜局邀請上樓,分局指揮中心也就是分局辦公室邢副主任就讓另外幾個民警請湯隊長、李曉斌、吳俊峰等人去會議室,他則使了個眼色,把韓朝陽帶到一樓左側的一間辦公室。
分局今年沒來幾個新人,眼前這位的情況又比較特殊。
花園街派出所長劉建業干工作是一把好手,但毛病同樣不少,以前當刑警中隊長時瞧不起女同志,現在當所長又不喜歡眼前這個學音樂的新人,不止一次找過局領導想換人。
基層主官確實不好干,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哪有那么多一分來就什么都能干的警校生、政法大學畢業生或經過兩年系統培訓的政法干警?
總之,邢副主任對眼前這位印象深刻,順手帶上門問:“韓朝陽是吧,學音樂的,去年考得警察公務員,前不久分到我們分局的?”
“是!”
“別緊張,坐下說,說說怎么回事。”
能夠想象到杜局絕對在樓上問蔡主任和蘇主任,局機關的干部這會兒肯定也在問湯隊長和李曉斌他們。韓朝陽暗想問是好事,就怕你們什么都不問,摘下別在肩上的執法記錄儀,一五一十地匯報起夜里發生的一切。
就在韓朝陽剛打開話匣子之時,關遠程匆匆趕到分局。
一下車,一個民警就跑過來說:“關教導員,杜局讓您在值班室稍等。”
“嫌犯呢?”
“在刑警大隊,席大也是剛到的,正在親自審訊嫌疑人。”
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關遠程深吸口氣,看著停著辦公樓門廳前的兩輛公務車和綜合執法大隊的皮卡,追問道:“花園街道的蔡主任和我們所的韓朝陽呢?”
“蔡主任和朝陽社區的蘇主任在杜局辦公室,杜局正在表示感謝,要請他們吃夜宵。你們所的那個新民警在邢主任辦公室,邢主任正在了解情況。”
“我去邢主任那兒看看。”
“別,千萬別,杜局有交代,您千萬別讓我為難。”值班民警一把拉住他胳膊,一臉無奈。
局領導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花園街派出所?
關遠程又氣又急,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值班民警一邊招呼他去值班室稍坐,一邊解釋道:“關教導員,花園街道這是有備而來,估計天一亮,他們抓獲一個殺人犯扭送到我們分局的事就會上報到區綜治辦,區綜治辦和區政法委合署辦公,兩塊牌子一套班子。現在不問清楚,明天區領導問起來讓局領導怎么說?”
“小畢,別人不相信我關遠程,難道連你都不相信?天地良心,嫌犯真是我們抓的,不光是我們抓的,也是我們比對出來的!”
“我信有什么用,關鍵領導信不信。”
“不行,我等會兒一定要跟杜局匯報清楚。”
小畢嘴里不說心里想嫌犯真要是你們抓的,又怎么會落到街道綜治辦手里,街道綜治辦又怎么會如此大張旗鼓地“扭送”來分局。
一想到“扭送”這個詞,小畢就覺得好笑。
現在人一個比一個怕事,看到違法犯罪唯恐避之不及,頂多撥打個110,能挺身而出、見義勇為的實屬鳳毛麟角,能把犯罪分子控制住并扭送到公安局的更少,至少他當這么多年警察沒遇到過。
一樓左側辦公室里,韓朝陽簡明扼要匯報完經過,指著執法記錄儀又強調道:“邢主任,不光我有執法記錄儀,治安巡邏隊的隊員們也有,從清查行動開始到把嫌犯扭送到分局全程錄像,您隨便調看幾個人錄下的視頻就知道了。”
事情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
有執法視頻在,邢主任相信韓朝陽沒說假話,想到街道、社區、工作組的干部和花園街道綜合行政執法大隊及裝備夸張到極點的朝陽社區義務治安巡邏隊,仍在朝陽村清查外來人口,在查處一直沒辦理出租范圍備案登記的違法行為,起身道:
“韓朝陽同志,事實證明你是一個恪盡職守且能顧全大局的好同志,你們的清查行動很成功,你們夜里干得也很漂亮,希望你不要有太多顧慮,也希望你再接再厲、再立新功。考慮到朝陽村的清查行動仍在繼續,你現在可以先回去,執法記錄儀暫時放我這兒,你們社區的治安巡邏隊不是有很多么,回去之后先管別人借用一下。”
“是!”
韓朝陽立正敬禮,走到門邊又忍不住回過頭。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邢主任豈能不知道他擔心什么,擺手笑道:“走吧,你剛立下大功,有什么好擔心的,你們所領導那兒我幫你解釋。”
“謝謝邢主任,拜托邢主任了。”
“就這樣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還是機關的領導通情達理,還是機關的領導有水平,邢副主任答應幫著解釋,韓朝陽稍稍松下口氣,整整警服,叫上在門廳里等候的鮑啟榮,鉆進停在門口的桑塔納公務車就往回趕。
關遠程在值班室里看得清清楚楚,韓朝陽沒注意到他,也想不到他會在值班室等,從門口一經而過,關遠程叫都來不及,頓時怒火中燒,想打電話問問他眼里有沒有自己這個領導,又怕局機關的人笑話,干脆揣起手機打定主意回去再收拾他。
事實上韓朝陽也想給他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可想到現在不管怎么解釋也解釋不清,干脆不打電話不解釋。
暗想反正已經不受待見成這樣了,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兒去,你們只是所長教導員,又不是局長政委,就算是局長政委,想開除一個人也沒那么容易。
關遠程不知道韓朝陽是怎么想的,正琢磨著是不是出去給所長打個電話,蔡主任和蘇主任出來了,杜局和席大親自相送,甚至跟巡邏隊員們挨個握手,一直把他們送上車,目送他們的車駛出分局大院兒。
“杜局,席大,我…我…”關遠程跑到兩位領導面前,很想把事情說清楚,但張口嘴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上樓,去我辦公室說。”
“是!”
硬著頭皮跟兩位領導走進二樓辦公室,邢副主任悄悄走進來跟杜局耳語了幾句,旋即靜靜地站到一邊。
杜局板著臉看了他一眼,坐下問:“關遠程,你們抓的那個計慶云呢?”
“杜局,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肯定也不是他們說的那樣,計慶云真是我們所里民警抓獲的,也是我們所的民警比對出來的,街道綜治辦可能對我們派出所有成見,故意把嫌犯扭送到分局,故意讓我們難堪。”
事情經過了解得清清楚楚,他說得對也不對。
杜局點上支煙,緊盯著他雙眼冷冷地說:“關遠程,別找理由了,你這是斷章取義!整件事要全面客觀地去看,如果沒有街道組織的大清查行動,嫌犯就不可能落網。為全面徹底地清查朝陽村的外來人口,清查朝陽村共有多少沒去備案登記的出租屋,街道組織了多少干部,投入了多少人員,你花園街派出所又去了幾個人?”
“三個民警、一個輔警和一個協勤。”
“還強詞奪理!”
杜局火了,砰一聲拍案而起:“什么三個民警,明明只有一個,還是一個正在試用期的新同志,另外兩個民警是人家查獲一個涉嫌搶劫的犯罪嫌疑人才去的,而且在清查現場呆了不到十分鐘,一個去科大抓同案犯,一個把嫌疑人押回所里,考慮到你們只有兩個人,人家既給你們安排車,還給你們安排了六個巡邏隊員!”
“杜局,我們這是沒辦法的辦法,我們警力不足。”
“就你花園街派出所警力不足,其他派出所警力都很充裕?”
提起警力不足杜局就來氣,指著他怒斥道:“你這個教導員是怎么當的,你和劉建業一樣好大喜功!等劉建業回來之后,你們要深刻反省,好好的花園街派出所怎么會在你們手里變得警力不足。本職工作、基礎工作都沒做好,居然想著去破大案,你們是派出所,不是刑警隊!”
毫無疑問,領導是說所里爭取參與偵辦制販假證案的事。
如果當時不爭取案件管轄權,不爭取跟刑警大隊聯合偵辦,所里的警力無疑會比現在充裕,關遠程無言以對,臉漲得通紅,站在杜局辦公桌前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