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1點多,花園街派出所依然燈火通明。
一小時前,所里根據社區民警管稀元提供的線索,組織值班民警和加班的辦案隊、防控隊民警、輔警及協勤,成功搗毀一個地下賭場,繳獲賭資四十多萬元,帶回參賭人員十九名。
辦案隊人手不夠,值班民警全在各自辦公室詢問被帶回來的賭徒,羈押室里還關了好幾個。
現在雖然沒依法創收任務,但有破案指標。
事實上關于破案指標,市局和分局兩級也曾按照公安部的規定取消過,通過其它方式考核基層所隊干得好不好、到底有沒有成績。但施行不到兩年,基層所隊扛不住了。
有打擊任務的硬指標,至少心里有個底,完成任務就行。
如果按照市局之前施行的那套考核辦法,心里一點底也沒有,稀里糊涂就被排到最后。公安是一個非常注重榮譽的集體,誰也不想成為倒數,于是打擊任務的硬指標又有了。
剛剛結束的行動戰果很大,為下半年的工作開了一個好頭。
劉所很高興,看著把一個賭徒帶進辦公室詢問的吳偉,抱著雙臂笑道:“老關,管稀元算鍛煉出來了,再過幾年應該能獨當一面。吳偉這小子也不錯,要不是他動作夠快,跳窗的那個不知道跑多遠了。”
“老顧大意,出發前我還問過他有沒有后門,有沒有窗。”教導員遞上支煙,掏出打火機幫所長先點上。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不管怎么樣,該抓的全抓回來了。”劉所今晚心情不是一兩點好,如果換作平時,不管帶隊的老顧是不是副所長,他一樣會大發雷霆。
教導員笑了笑,轉身道:“時間不早了,明天上午你還要去區里開會,先回去休息吧,這兒我盯著。”
“不著急,不回去了,晚上就住所里。”劉所一連吸了幾口煙,又問道:“老關,韓朝陽晚上怎么沒參加行動?”
“朝陽警務室轄區發生兩起警情,其實也算不上警情,先去東明新村幫人家抓蛇,緊接著又去朝陽村調解民事糾紛,抽不開身,我就沒讓秀娟通知他。”
“幫人家抓蛇,抓到沒有?”
“抓到了,聽秀娟說是條大蟒蛇,有四米長,碗口那么粗,是一個女業主養的寵物,可能是沒關好,跑人家去了,把一個老太太差點嚇出心臟病。不過蛇不是韓朝陽抓的,他哪有這個膽。”
意料之中的事!
對于抓不上手、粘不上墻的韓朝陽,劉所根本不抱任何期望,下意識問:“那是誰抓的?”
“除了消防隊還能有誰,”教導員反問一句,輕嘆道:“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如果他不在朝陽警務室,因為這兩件屁大點事我們至少要派出一臺車,派一個民警過去。”
“不提他了,一提就來氣。”
就在所長和教導員議論韓朝陽之時,韓朝陽正同老徐一起在朝陽河邊巡邏。
兼任“河長”其實沒什么,天這么熱,警務室又沒空調,根本睡不著,與其說是巡邏,不如說是出來納涼。
在河邊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已經回家了,吹拉彈唱的大爺們也回去休息了,河濱路上看不見幾個人,只有停在路邊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私家車。
“朝陽,你高考時怎么想起報考音樂學院,怎么想到去學音樂的?”老徐對身邊這位上司還是比較滿意的,很好說話,非常好打交道,不像之前跟的那位,明明不是領導卻搞得像領導似的。
“報考音樂學院也算不上有多愛好音樂,主要是我媽擔心我考不上好大學,想讓我跟她一樣當教師,藝術生的分數線比較低,我從小又是在學校長大的,跟隔壁宿舍的音樂老師學過音樂,也算有點特長,就這么報考了。”
“那你怎么不去當音樂教師?”
“此一時彼一時,等我畢業人家已經不要音樂學院的畢業生了,只招師范生,還要有教師資格證。反正要學要考,我又不想回老家,就這么稀里糊涂考了警察公務員。”
想到正在念大三的兒子,老徐禁不住問:“你是怎么考上的?”
韓朝陽回頭看看身后,輕描淡寫地說:“買了點培訓材料,報了個公考培訓班,學了幾個月就去考,就這么考上了,沒那么容易但也沒那么難。”
“我是說招考時對專業難道就沒有要求?”
“有啊,所以我沒報對專業有要求的職位,不信你去打聽打聽,我們這一批非公安專業的人多了,有學中文的,有計算機的,還有學設計的。”
原來公安局也招非公安專業的畢業生,老徐想想又問道:“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在燕陽工作,有沒有想過在燕陽買房?”
這是一個很現實同樣很沉重的問題,韓朝陽暗嘆口氣,五味雜陳地說:“憑我這點工資肯定買不起,我爸我媽想買,他們讓我看看有沒有便宜點的,有沒有合適的,想幫我先湊個首付,剩下的慢慢還。”
可憐天下父母心。
想到人家的父母,想到自己一樣有兒子,老徐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兒。
他正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韓朝陽的手機突然響了,這次不是警務通,而是他個人的手機。
“葦哥,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
“剛回來,晚上跑了個場。”
聽到師兄的聲音,韓朝陽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不禁笑問道:“去哪兒了,跑什么場?”
“婚宴,拉了幾個曲子,吹了會兒薩克斯,人家挺滿意,還留我們吃飯,以前光看著人家吃,沒想到今天還混了頓飯,吃了頓大餐。”
“典尚咖啡廳是玲玲去的?”
“我被婚慶公司叫去了,咖啡廳那個場子只能讓她去。放心吧,我跟經理打過招呼,人家挺照顧的,去咖啡廳消費的又都是有品位的成功人士,不是魚龍混雜的歌舞廳,不會有事的。”
“沒事就好。”
大半夜的,康葦沒事不會打這個電話,跟師弟也無需繞圈子,直言不諱地問:“朝陽,周末有沒有時間?婚慶公司說周末還有一個婚宴,想讓我去,玲玲又要在琴行教孩子們練琴,典尚咖啡廳雖然錢少但能長久,我分身乏術,你能不能幫我再去救個場。”
師兄太不容易了,韓朝陽很想幫忙,但現在不是以前,只能無奈地說:“葦哥,我真走不開,天天呆在警務室,都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休息。”
“實在沒辦法?”
“沒辦法,除非辭職。”
“走不開就算了,千萬別辭職,考上公務員有份正式工作多難,好好珍惜吧。我這兒是小事,大不了去師范大學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