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廷來的特使,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個七品的散官,叫做年暮春。
此人年過三旬,下巴上留著喧子,與程縣令相談甚歡,聊得都是一些縣治之法。
對于王家,乃至于王旭,年暮春表現的比較平淡。
王大發不由誠惶誠恐,唯恐是哪里做的不周到,得罪了朝廷下來的特使。
只有王旭暗自揣摩,猜想年暮春的態度,恐怕不是因為王家如何,而是立場。
溧陽縣令程廣榮,屬于寒門一系,哪怕王旭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年前更是拜了薛牧山為師,可因為出身鄉紳,程廣榮依然對他比較疏遠。
眼下,年暮春能與程廣榮相談甚歡,對他這位大儒弟子卻不茍言笑,很大可能也是來自寒黨,天生不喜歡他這個朱黨的后備役成員。
畢竟,朱黨與寒黨對立,王旭這樣的人越多,朱黨未來的實力越強。
這讓堅信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寒黨,如何能對他有好感。
年暮春的態度是平淡,不是冷淡,恐怕也是因為王家賑濟災民的關系,要不然態度還會更差些。
“香案準備好了嗎?”
踏入王家大門,年暮春打量了下王家府邸,看著里面的裝修與規格,懨懨的發問道。
“準備好了,大人里面請。”王大發在鄉下是個人物,面對朝廷特使,就顯得比較緊張了。
年暮春也不多說,跟著眾人往中堂而去,看到擺在中堂前的香案,開口道:“接旨吧!”
儒界文人當道,講的是言行合一,對跪拜之禮并不看重。
王家人齊齊站在香案之后,年暮春便開始了宣讀圣旨。
說是圣旨,其實這道旨意,并不是以皇帝的名義下發的,用的只是戶部的名義。
圣旨上說,王家克己奉公,團結鄉里,不惜家財,勇于賑災,做出了鄉紳表率,理當嘉獎之類的話。
到了后面,年暮春又話鋒一轉,低沉的開口道:“金山府,溧陽縣,九泉鎮鄉紳王大發,賑災有功,賜,同舉人出身。
王夫人教子有方,賑災有功,賜,七品誥命夫人。
王家之子王旭,賑災有功,賜,國子監入學名額。
王家團結鄉里,賑災有功,賜,五年免稅,賜,積善之家牌匾,賜,良田兩萬畝,欽此!!”
念到最后,年暮春將圣旨一收,開口道:“王大發,接旨吧!”
“草民王大發,接旨!”
王大發接過圣旨,恭敬的供奉在香案上,隨后邀請道:“年大人,家中已經備了酒菜,不如用過午膳之后再走吧。”
“不必了,本官每日只吃青菜豆腐,你們備下的酒菜,不會合我的心意的。”
年暮春說完這話,深深的看了眼王旭,帶著人馬掉頭就走。
看著年暮春的背影,王旭目光中帶著不悅,一個小的七品官,官威倒是不小。
地主家怎么了,吃你家糧食了。
還每日只吃青菜豆腐,王家的午膳不會合心意,什么意思,以清貧為喜,以奢華為恥,不屑與鄉紳為伍啊?
好家伙,你當自己是海瑞了,幸好你沒帶家眷來,要不然給你家眷一點瓜果吃,你回去是不是要學習海瑞,將他們活活餓死?
迂腐,真是迂腐。
不學會怎么跟鄉紳打交道,還想做官,難怪你只是七品的散官,有名無權。
這種人就是下放出去,混不了幾年也得回來,哪個當官的想要出政績,能不跟鄉紳士族打交道,沒看到做了一輩子縣令,出身寒黨的程廣榮,也要對士紳平淡視之,萬萬不敢得罪么。
“這個年大人,好像不太喜歡我們。”
等到年暮春走了,王大發才捧著圣旨,有些奇怪的說道。
王旭聽了,不以為意的笑道:“我們又不是銀子,怎么會所有人都喜歡,哪怕就是銀子,也有人視如糞土。您還是早點收拾下,將圣旨供奉到祖祠中吧,有這份圣旨在,九泉鎮的三大家族,以后只能為我們馬首是瞻了。”
“對,對,這事重要。”
王大發趕緊找人去請三老,還有鎮上的體面人,要當著全鎮人的面,將圣旨供奉到祖祠中。
王旭對此沒有參與,而是在想國子監的事。
國子監,顧名思義,是朝廷建立的太學機構,專門為國培養人才的地方。
國子監內,實心是十年制教育,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有一個雅秀子弟,送入國子監的名額。
進了國子監,不用參加縣試考童生,府試考秀才,州試考舉人,十年寒窗之后,可以直接以舉人的身份,去參加會試,金榜題名者直接就是進士。
算起來,國子監的入學名額,應該算朝廷對五品以上官員的恩典。
五品以上的官員,最少也是個知府,不管你后輩的學問如何,都有一個進入國子監的名額,未來最少是個舉人。
這樣一來,哪怕學業不精,有舉人的功名在,父輩死后也能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嗖的一下就落敗了。
不過,國子監還有個別名,叫做養老院。
一開始,國子監剛出現的時候,有名額的官員,都將自家最得意的子嗣派去,精英匯聚,中進士的人很多。
后來,因為國子監出來的人,直接越過了童生,秀才兩個級別,傻子也能當個舉人,于是國子監的名額就變味了,成了不學無術的功勛子弟,撈取功名的地方。
很多人都認為,從國子監出來的人,學問沒有一路考上來的人扎實,也沒有一路考上去的人含金量高。
慢慢的,有名額的官員,就從挑巖族最得意的子嗣,送入國子監進學,變成了換成第二等人才,讓第一等的人才通過正常科考,一步步的爬上去。
現在的國子監,就是這么個尷尬現象。
里面的延,都是功勛子弟,寒窗十年,不用考就有個舉人功名,然后就老老實實等著補官。
有了空缺,就從八品官做起,慢慢往上爬,爭撒出政績,得一個同進士出身,
因為與正常考上去的人不同,是因為父輩庇護才幽功名,所以這種功名在士林中,一直為人所不齒。
不是自認為科舉無望,只能走偏門的人,是萬萬不會入國子監的,賜國子監名額的封賞,對王旭來說也是雞肋的很。
“這波封賞,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也就兩萬畝良田,五年免稅,是朝廷真金白銀拿出來的東西。至于同舉人出身,七品誥命夫人,不過是虛名而已,縣上那些正經八本的舉人,都輪不到做官,更何況是榮譽性質的同舉人出身。
不過,也不算全無收獲,王家有七品誥命夫人,和同舉人出身的牌面在,遠了不說,溧陽縣算是暢通無阻了。縣令也不過七品官,與七品誥命夫人同級,想要拿王家說事,起碼得金山府出面才行。
有這個牌面在,有些計劃也可以進行了,現在的王家,家底還是淺了些,我得適當的增強下王家的實力。”
王旭目光中帶著思索,他從現代來,不止可以抄詩,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抄。
比如制造玻璃,土法制鹽,土法煉鋼,發財的路子并不少。
之前沒有行動,不過是王家底子太薄,連功名都沒幽戌紳,拿出那些東西不是聚財,而是找死。
現在,背后有大儒撐腰,明面上王家也從鄉紳,變成了有功名的縣豪之家,有些事便可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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