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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國士無雙

大熊貓文學    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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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眼看要走到生命盡頭的皇太后,可不是一個易于之輩。歷經宮中風雨幾十年,經歷過無數的勾心斗角。雖然她心中的權力欲望一直被壓抑,沒有得到過徹底的釋放,但不表示會就此熄滅。

  世間人爭權奪利,有些人是為了名,有些人是為了錢。而這位在未央宮的太后,卻只是為了那一口氣而已。

  早些年動用無窮心計,甘愿卑躬屈膝在竇氏面前,終于為自己的兒子爭奪到這個皇位,她也成為尊貴的皇太后。然而,在竇太后巨大的身影下,她仍舊只能唯唯諾諾的生活在宮中,不能染指半分王朝的權力。

  竇太后能做的事,自己為什么就不能做想到那些受過的屈辱,暗夜之中,便會升起無盡的懷恨。

  熬到竇太后終于死了,皇帝也順利的真正掌握了整個天下的皇權。然而,她的境況好像并沒有什么改變,依然和從前一樣,甚至更糟糕。

  身為皇太后,不僅對朝廷上的事沒有一點兒影響力,甚至就連這個后宮當中的大事,也并沒有什么需要她來定奪。就在她的這種不甘心當中,丞相田玢在權力場上失勢了。這種層次的較量,失勢的后果很嚴重。田家徹底敗亡,曾經顯赫一時的武安侯府頓時煙消云散。

  那些仇人,皇太后自然牢牢的記在了心里。她相信,只要自己還沒有老死,就一定會有機會報仇雪恨。這種仇恨,也傳染到了她和皇帝兒子的關系上。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皇帝和太后的關系開始變得極其冷漠。母子不和,在天下臣民眼里,早已經不是什么秘密。雖然這種緊張的關系,被“孝”治天下的那層面紗遮蓋起來,但彼此之間卻都很清楚,所謂的母子情分,在殘酷的皇權面前,早已經蕩然無存。

  也正是因為長久以來仇恨的力量,皇太后堅強的活著,等待著最后的機會。也許再也等不到,就歸葬黃泉。也許…終于等到!

  皇帝身體有恙,太后暫且署理朝堂大事,也并不是什么有違制度的事。好像是受到那位高皇后呂雉的影響,大漢王朝的傳統歷來如此,不會令天下臣民感到驚詫。

  至于說太子,還并沒有真正打理朝政的經驗。只要皇帝沒有親口下令太子臨政,皇太后就有足夠的理由讓他乖乖在一邊兒待著。之所以有如此把握,是因為皇帝現在已經沒有能力開口說話。而且更重要的是,朝廷的大臣們當中,有很多與太后以及漱玉宮的李氏勢力多有糾葛者。如果真正到了需要他們發聲的時候,這方面的助力,至關重要。

  皇帝對年華不再的衛皇后逐漸冷淡和對太子的一些不滿意,這雙年老渾濁的眼睛,卻看的清清楚楚。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皇太后示意李婉玉趁機做些什么的時候,才會那樣的有恃無恐。

  卻沒想到,密議還沒有策劃周全,該發出去的消息也還沒有發出去,就被擅自闖入宮殿的人所打斷了。她們心中的懊惱和憤怒,可想而知。

  最恨的人就在面前,而且還如此出言不遜,以責罵的語氣呵斥她們,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漱玉宮內氣氛緊張,而整個未央宮中,已經隱約知道一點兒消息的各處妃嬪美人們,也開始有不安的情緒在逐漸的蔓延。紛紛派人出來打探消息,忐忑觀望。

  與此同時,越過重重雨幕,在長安城中的幾個地方,也正同樣有一些事情開始發生。

  雨勢一陣急一陣緩,長安街道上少人行。就在這樣的天氣里,有兩輛馬車從明月樓出來,轉過幾條街后,徑直停在了丞相平津侯公孫弘的府門前。

  車門打開,油紙傘撐開了雨幕,依次走下的三個人,踏著雨水登上高高的臺階。馬車上留守的五六個精壯大漢觀察著四周情形,手撫刀柄,十分警惕。

  丞相府的側門邊早已有府中管家在此等候,顯然是此前已經有人來通傳過消息。那位老管家打量了幾眼來訪的客人,卻并沒有多問什么,只是行禮之后,轉身帶著人穿越過廳堂回廊,直接來到了最后面殿閣,這里地勢較高,三層寶頂,是丞相公孫弘平日里在此接待重要賓客的地方。

  木質結構的底層大廳十分寬闊,里面的擺設倒是顯得很質樸,沒有什么金玉之類的裝飾,很符合丞相公孫弘一直以來外表樸素的形象。

  閑雜人等早已經屏退,都攆的遠遠的。只剩下一個貼身的小書童在奉茶伺候。頭發已經灰白的大漢丞相公孫弘,一襲棉布長袍,正負手而立長窗前,默默地看著外面的雨勢。心里卻不知道在想什么,從后面看過去,那個有些佝僂的身影顯得格外蕭瑟而沉重。

  聽到身后的腳步響動,他回過身來,正看到在管家指引下踏進門來的同樣顯得有些蒼老的那個身影,不禁神情微動,有些莫名的情緒就此涌上心頭。

  看到已經等候多時的公孫弘望過來,另外兩人停住了腳步,而走在前面的青袍老書生則淡淡的輕笑了一聲,隨便拱了拱手。

  “公孫兄別來無恙!一別多年,早就知道你封侯拜相,位極人臣,雖然身在長安,只是我身本布衣,卻一直沒有來府上拜訪…呵呵!”

  公孫弘卻沒有笑。他認真的看著名叫主父偃的這個人,好像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他們彼此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彼時壯年,游學天下,胸中自負所學,雖然也遇到過許多的飽學之士,但在他眼底,能夠可堪談論天下經緯的卻是少之又少。

  如果說能夠讓他記在心中,有驚才絕艷之感的,那些舊日年月山河里,也不過兩個人而已。一個是河洛董仲舒,另一個就是潁川主父偃。

  現在回想起來,很多年前,好像就已經注定了他們分別所走的道路。只不過,公孫弘感覺到有些奇怪。董仲舒倒是沒有什么,那是一個注重學問的人,他對學術天道的研究,遠遠的要高過對于世間權力的欲望。所以,他現在以皇家學院大祭酒的身份全面主持長安學院的一切事宜,也正是他適合的道路。

  令丞相公孫弘感到驚奇費解的,正是眼前的主父偃。他們年歲相差不大,本來按照公孫弘的預測,當年就已經憤世嫉俗的這位行事最為偏激的人,如同一把難掩住鋒芒的利刃,早晚都會走上大漢朝堂,蕩起無數的波瀾。

  主父偃的才能,堪稱國士無雙。有很多時候就連他也自嘆不如,甚至會隱隱的生出嫉妒之恨。公孫弘當時甚至有過一種預感,說不定未來有一天,他們會成為朝堂上的政敵和對手,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過,現在為止,丞相公孫弘終于不得不承認,是自己預測錯了。不知道是一種什么力量,從中改變了主父偃的人生軌跡。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雖然面容和他一樣逐漸的蒼老,但那中隱隱透露出的寬闊從容沉靜安詳,卻是顯而易見的。這也正是令知道主父偃坎坷身世的公孫弘最是感到奇怪難解的地方。

  “主父先生說笑了。我這個丞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別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了解嗎?這些年聽說你在元侯身邊,深得他的倚重,可以說是言聽計從。你身心自由,盡可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能夠有這樣的際遇,想來也是令人羨慕的緊啊!”

  沉默片刻之后,公孫弘收回了那些奇怪的念頭。他用手拍了拍主父偃的手臂,生出無限感慨。

  兩人寒暄幾句,對于舊年的事,卻沒有時間多說。自從稍早些時候,接到主父偃派人送來的親筆書信,公孫弘心里清楚,主父偃替元召坐鎮長樂塬,輕易不會隨便出來拜訪什么人。天天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是發生了極其重要的事,需要自己的協助。難道是因為元召被皇帝親自下令關入繡衣衛所的原因如果真的是為此而求自己援手的話,那他可真是有些為難。

  深深了解朝廷平靜局面下險惡的公孫弘,現在就像一只修煉得道的老狐貍一般,只想深深的潛水,與自己無關的事,一律推擋,能不參與就決不參與。他的所求不多,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得到皇帝的允許卸任,然后歸隱泉林,重新做一個悠然自得之人了此殘生,就是最大的奢求了。

  然而,他的這個最低愿望,恐怕注定不會實現。因為,主父偃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來的也不是請求公孫弘以舊日情誼援手元召的請求。

  今日冒雨登門,所為者無他,只是讓這個已經很久都沒有什么作為的大漢丞相,真正的站出來,好好的盡一回自己的責任。

  身軀雖老朽,熱血尚在乎!

  昨夜大雨之中,渾身是血的朱安世孤魂野鬼,一個人來到了明月樓。見到季英之后,他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助吾復仇,一泄胸中之恨!長安、朝堂…無數人的隱秘,安世愿傾囊以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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