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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落選新秀

  七輪選秀,結束了;2011年選秀,落幕了。從第一輪到第七輪,前后進行三天,沸沸揚揚,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終究落下了大幕。

  今年,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一共五名球員參與選秀,最終,四名球員成功入選,成績斐然。其中,拉希姆-摩爾第二輪,洛根-紐曼第三輪,馬庫斯-林奇和大衛-卡特都是第六輪。

  唯一遺憾落選的是陸恪。

  是的,在第七輪的選秀名單之中,依舊沒有出現陸恪的名字。諷刺的是,在第七輪之中,紐約噴氣機還選擇了一名四分衛,格雷格-麥克埃爾洛伊(Greg-McElroy)。

  之所以說“諷刺”,那是因為格雷格在新秀訓練營之中的表現,幾乎沒有人記得。

  格雷格的身高6.16英尺(188厘米),體重220磅(100公斤),和陸恪相比,身高與體重的比例更加協調;但除此之外,他的身體測試成績卻乏善可陳,四十碼沖刺、二十碼折返、立定跳遠、縱跳摸高、繞三錐等各項測試,數據都與陸恪相差無幾。

  但另一方面,格雷格的角色技能測試卻表現平平,三十傳二十中;隨后進行的訓練賽,僅僅推進了不到三十碼,以一記抄截結束了比賽。

  換而言之,除了體重占據優勢之外,格雷格與陸恪的對比之中,幾乎不占任何優勢。當然,格雷格是七輪選秀,本來就不是什么出色的選秀輪次;但,在格雷格和陸恪之間,紐約噴氣機選擇了前者,而不是在傳球、進攻、臨場指揮等多方面都表現優異的陸恪。

  放在第七輪選秀之中,人們可以說,這是一個模棱兩可的選擇,噴氣機做出了最適合自己的決定;但也可以說,這就是NFL的現狀:不要說一名華裔四分衛了,即使是一名華裔球員,這對于任何一支球隊來說都是巨大的挑戰,就連紐約這樣開放而巨大的球市都是如此,更何況其他城市的球隊呢?

  很多時候,種族歧視不一定是鄙夷骯臟的粗話,也不一定是居高臨下的排擠,那種深入骨髓之中的理念和思想,從本質之上將兩個種族區分開來,這才是真正最為可怕的歧視。因為這幾乎是不可逆轉的。黑人用了半個世紀,女人用了兩個世紀,依舊在苦苦掙扎著。

  那么黃種人呢?

  足球領域,籃球領域,乃至田徑領域,以中國人為代表的黃種人正在逐漸開疆擴土,證明種族不是束縛運動天賦的最大桎梏,偏見才是。但,橄欖球領域依舊是一片處女之地。這是留給陸恪的難題,同樣也是橫亙在陸恪面前的天塹。

  事實就是,紐約噴氣機在第七輪選擇了格雷格-麥克埃爾洛伊,而不是陸恪。

  當然,陸恪的大學期間幾乎沒有表現機會,沒有錄像資料,沒有參考對象,沒有球探報告,僅僅只是憑借著十五分鐘加兩分鐘的比賽,還有新秀訓練營里跌宕起伏的表現,這也不足以讓陸恪打破種族的壁壘。

  于是,選秀大會落幕,陸恪,落選。

  送走了紐曼一家,還有鬼哭狼嚎根本停不下來的洛根,家里總算是安靜了下來。陸正則和江攸寧轉身回到了屋子里,穿過大廳,可以看到站在后院里的陸恪。

  此時,陸恪背對著他們,站在門廊里,旁邊的風鈴在丁零當啷地回響著,清脆悠遠,清冷的月光和奶黃的燈光灑落下來,勾勒出背影的落寞和茫然。

  看著兒子的背影,江攸寧滿嘴苦澀,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走到這一步,陸恪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現在都還記得,九年級的時候,陸恪因為身材太過單薄,在球隊的訓練之中根本無法形成有效對抗,體力、耐力和爆發力全面落于下風。陸恪為了能夠追上隊友的競爭力,每天都艱苦訓練,一天都不敢放松。

  有一天,陸恪因為淋雨而微微有些發熱,但他還是不愿意缺席,堅持加入到球隊的日常訓練之中。訓練到一半,陸恪偷偷摸摸地跑到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狠狠地嘔吐了一陣,吐到膽汁都出來了,然后又假裝沒事,偷溜回去繼續訓練。

  回來之后,陸恪整個人臉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直接昏倒在家門口的門廊里,如果不是對門的蒂芙尼及時發現,察覺到陸恪渾身滾燙,立刻將他送到了醫院,還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后來醫生檢查說,陸恪高燒三十九度半,而且支氣管炎,炎癥正在朝肺部蔓延,稍稍不注意,病情就可能無法想象。

  當時趕到醫院的江攸寧,嚇得六神無主,哭得稀里嘩啦,結果還是清醒過來的陸恪安慰她,“媽媽,這樣我就有機會偷懶了,你也不會再擔心了。”話只說了一半,又一次昏睡了過去,似乎都已經燒迷糊了。

  那樣的意外,不是唯一的一次。每次看到陸恪訓練得如此辛苦,江攸寧都是一陣心疼,但最后陸恪總是能夠咬牙堅持下來。大學連續兩年沒有能夠進入球隊的時候,他沒有放棄;大三擔任陪練的時候,他沒有放棄…他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今天。

  但現在,他所有的努力,就這樣被否定了。

  江攸寧不由自主地就鼻頭一酸,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了。然后,江攸寧就感受到了一個懷抱,抬起頭,她就看到了丈夫那微微泛紅的眼眶,“小恪才是最傷心的那個。你知道,他最需要的就是我們的支持,你兒子不會輕易被打倒的,即使我們兩個人都支撐不下去了,但他依舊不會輕言放棄。所以,在他放棄之前,我們不能脆弱。”

  “我只是心疼他…”江攸寧抬起手捂住了嘴巴,然后用力地擦拭去了臉頰的淚水。如果可以的話,她寧愿陸恪成為一名記者,而不是在橄欖球賽場上拼殺,作為一位母親,無論陸恪達到什么成績,她都感到自豪!

  “我知道。”陸正則摟住了妻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過去和陸恪談談。記住,他需要我們的支持。”

  說完,陸正則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就邁開了腳步。

  推開后面的紗窗門,陸正則走了出來,四月的季風越過大海、越過山丘,夾雜著一絲絲水汽和一絲絲寒氣,撲面而來,大腦頓時就清醒了過來。陸正則的腳步在陸恪的身邊停下來,不由抬起頭看著身邊那個比自己還高、比起更壯的兒子,想要開口,卻不知道應該從哪里開始。

  “爸。我想要繼續試試看。”陸恪率先開口說道,這讓陸正則的視線投向了兒子的臉龐。

  那張青澀漸漸褪去、慢慢開始成熟的面容之上,沒有想象中的失落和悲傷,也沒有想象中的痛苦和埋怨,而是帶著淺淺的微笑,自信而堅定的微笑。

  “落選了,但我依舊是落選新秀。”陸恪坦然地迎向了父親的視線,“我知道,我已經努力了這么多年,甚至可以說是竭盡全力,但依舊落選了。既然如此,懂得放棄才是聰明人的做法。我覺得我的腦子還不錯,這道計算題還是可以完成的。”

  陸恪輕笑了起來,打趣地說道,“最為合適的做法,我應該放棄橄欖球,然后開始尋找記者的工作。接下來還有四個月的時間,在九月之前,這都是找工作的高峰期,舊金山、洛杉磯,甚至是紐約,我應該四處投投簡歷,尋找更多的機會。在應屆畢業生的頭銜開始褪色之前,為未來做出安排。”

  “可是,爸,我想要再努力看看。”陸恪沒有天花亂墜的理由,只是誠懇而真摯地看向了父親,“我知道這很傻,也很不理智。但,我不想要現在就放棄。不是因為不甘心,而是因為我覺得,我還有潛力沒有挖掘出來。我希望有伯樂能夠看到,我也相信,我能夠在那片球場上贏得一席之地。”

  橄欖球巨星系統,這是陸恪的底氣之一;但在系統之外,在獲得系統之前的那些年里,陸恪也從來不曾輕言放棄。他的底氣,來源于系統,更來源于自己。

  在小七之前,至少還有六個人獲得了系統,卻不是每個人都取得了成功,歸根結底,在競技賽場之上,掌握勝利鑰匙的,還是自己。

  陸正則沒有立刻回答,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陸恪,心頭不由微微感動。在兒子的身上,他看到了當初年輕氣盛的自己,九十年代中期移民美國,這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的,他們所面臨的難關和挑戰,遠遠超出想象,但他和妻子卻咬牙堅持了下來,一步一個腳印地開創了屬于他們的生活。

  他們遇到了機會,并且抓住了。現在,輪到兒子了。

  “在美國這里,不是有間隔年的說法嗎?”陸正則終于開口了,“在大學畢業之后,正式工作之前,給自己一年時間,好好探索世界,好好探索未知,尋求自己內心真正追求的東西。也許是夢想,也許是自由,也許是財富。”

  陸正則拍了拍陸恪的肩膀,“我希望你能夠尋找到。在體育賽場上,我和你媽都幫不上什么忙,但你只需要記住,我們永遠支持你,在我們心中,你才是最棒的那個四分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陸正則也露出了笑容,“所以,放手去做吧。落選新秀,即使落選了,但依舊擁有機會。我相信你。”

  夢想,之所以稱為“夢想”,不是因為它太過美好,也不是因為它可以實現,而是因為它超越了生活、也超越了現實,通往夢想的道路,需要面臨的困難遠遠超乎想象,甚至需要一點傻傻的勇氣。放棄夢想,這并不困難,堅持追逐,這才是最為艱辛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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