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馳馳閃著身形追去,直追了半個城。
烏布的車頂出了西邊的雍門一晃沒入山林,尋不見蹤影了。
他原地站著,猶豫片刻,尋了較寬的一條一頭追進去。
一路追,直追到路邊長草沒膝,密林幽靜處。
豁然,道路盡頭現出一片開闊來。
不大一座寺廟掩在郁郁蔥蔥里,越林禪寺。
洛陽寺廟眾多,不足為奇,關鍵是這座寺廟山門口停著一架烏蓬的馬車。
午夜的寺院山門緊閉,閑花三兩散落。
騰身越墻于寺院內,他發現院里一片漆黑寂靜,除了遠遠的后殿有一片火燭。
他順那光影覓過去,發現那燈燭之光來自于偏角落的一處廂房。
瞧瞧四下無人,他一個箭步貓身于房角草叢中。
緩起身形,透過窗欞的木縫,他逐漸看清了屋內的情形:
一間極是簡陋的廂房,屋角幾張解開的布袋,幾名穿著不一的男子顏色惶恐擠坐地上,一個個俱被捆綁住手腳,口中塞上了布條。
廂房另一側,五六名黑衣束冠的男子正圍燭火而坐,大口寡喝著一壇白酒。
一人干完一碗,趁著漸起的酒勁,其中的一人道:
“老大,不是我多話,我們找了數天尋到區區這幾名鐵匠,哪里夠數?我聽那王營副講,此次所要鍛造的規模非千名工匠不能完成。你我尋的這幾個連充個零頭都不夠。”
那紅臉的老大一瞪眼:
“你個泥腿你懂什么?積少成多,積水成淵。這中原大地多少鑄鐵匠人,你算過沒有。如有一大半能集于我江都,哪有不成的道理。”
“呵呵,老大,我見識淺陋好了吧,來,喝酒喝酒!”
另外幾人三言兩語就著那老大口氣一起笑話他,說著話齊齊把碗里酒干了。
趁著一人捧著壇子給每人倒酒之時,那老大說道:
“今日我聽到風聲,朝廷對此事已有所覺察。已派人巡視各地,匯總消息,準備徹查此事。”
他略為壓低聲音說:
“聽說已有人秘密懷召來了洛陽。此間不可久留了,張順,你明天就去準備一下,我們盡快押解他們回江都,夜長夢多。”
“好的,老大。”叫張順那人答道。
劉馳馳聽了半天,也不明白這些人所為何事,如是馬匪綁人,怎么絕口不提贖金的事。看來此事絕不簡單。
又聽這些人對話里尚還沒有加害這些匠人的意思,倒也放下心來。
心里盤算今晚不去驚動,且等回去從長計議。
回了客棧,業已三更天,他匆忙洗漱準備即寢,卻發現不覺間從那山寺外粘了一身的五色閑花回來。
那花只有指節大小,花瓣輕卷細長,像極了困倦美人翹起的長睫,卻又呈五彩之色。
他一看不覺心生喜歡,捉起一朵細嗅了嗅。
淺香暗襲,寧靜幽遠,人的心境霎時如置身幽谷,靜如止水。隨即困意如夜間潮汐頓生,于是不覺間睡去。
翌日,一早醒來,身體如平常般無恙。看昨晚那一掬山花,卻已均呈枯朽之色,殘敗掉了。
劉馳馳心里直是稱奇,想不到這山寺之花竟有如此功效,只是可惜不曉得這花的花名。
劉馳馳被管家領著,繞過影壁,走進酈園的時候,殷十六正在放風箏。
杏花煙雨的四月清晨。
殷十六爺扯著一只紙鳶在自家的花園里奔跑。
絲毫不介意自己略顯臃胖的身軀在春風里那副婀娜的模樣。
殷十六的家族在江南金陵,世代商賈,富甲一方。隋唐開國之帝,以貫通南北運河為功。他祖上沿運河設鋪,吃住喪喜無不包羅,一時積得家底殷實,屢積連累,到他祖輩已富可連城。
殷十六為人低調謙和,除了胖得實在有點不低調以外。
等那風箏放完他之后,他舉手邀劉馳馳過來。
劉馳馳一遠就恭維道:
“看十六爺一副保養的富態(你直接說他胖不就得了),想不到風箏放這么好。”
殷十六好似仍陶醉其中。
“到底不似在江南,我那時可以拽著風箏放上一整天。”
劉馳馳明白那將是一幅什么樣的畫面,趁早轉換了話題:
“昨日見得十六爺一副豪氣干云,尚且看不出十六爺為江南人氏。”
“兄弟過贊,不知兄弟如何稱呼?”
“劉馳馳。”
殷十六一驚,把他拉過一邊。
“兄弟果真是劉馳馳,那長安挹翠樓田桑榆那廝”
劉馳馳只有點頭。
“正是在下所為!”
殷十六欣喜道:“默余怎的不早對我說他有你這般神勇的兄弟?”
劉馳馳連忙道:“默余兄的弟兄個個豪杰,出手不凡,劉馳馳又算什么。”
殷十六忙把他讓到屋里,吩咐下人道:
“趕緊去把簡方、簡彤兄妹請過來。”
劉馳馳思忖道,這殷十六爺果然性情爽直,倒能理解他生意為何做得如此之大了。
思忖間簡方簡彤兄妹到了。
殷十六介紹道:“簡方,簡彤,想必你們昨日在酒店已見過面了。”
劉馳馳點頭。
殷十六又道:“這位劉馳馳,長安城知名詩客!”
一句話說得劉馳馳簡直要噴飯,這殷十六爺太會玩笑了吧。
好在這兄妹倆知道殷十六的性格,齊齊不當為真。
簡方一抱拳:“早就聽說過劉兄弟在長安城的威名,今日得見,甚感榮幸。”
簡彤倒不似他兄長那番客套,一指他手邊:
“如我猜得沒錯,那該是綠袖之劍吧?我看看?”
劉馳馳笑道:“姑娘猜得沒錯。”說畢,解下腰中佩劍遞上。
簡彤接過綠袖,臉色一變,霍然英氣勃發,抽劍一撩劍花向他刺去。
這一下,嚇得殷十六和簡方臉色俱變,齊喊道:“你做什么!”
話語未落,只見劉馳馳微一側身,祭出兩指閃電般夾住劍尖。
“拈花手!果然是公孫大娘傳人。”簡彤叫道,一臉傾慕的表情。
劉馳馳也沒料到自己下意識的這個動作,很帥嗎,我還以為這個叫二指禪呢!
殷十六和簡方方知道是虛驚一場,齊齊松了口氣。
簡方恭敬說道:“劉兄弟萬請見諒,我這妹子少小陪于我身邊戎馬疆場慣了,皮頑之極。”
劉馳馳說:“簡彤妹子這身手,恐怕昨日那鮑家少爺帶的人,不消她全力對付就可以搞定的吧!”
簡方答道:“兄弟好眼力,只是昨日我們”
殷十六接過話題說:
“馳兄弟,此事我來解釋,都是自家人,我就不瞞你了。其實這兄妹倆齊為那大同節度使李克用麾下牙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