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感覺到很冷。
非常冷,不僅僅是皮膚在告訴他他即將被凍僵了,更是來自心靈的寒冷,那是一種凍結情緒和靈魂的冷漠,更像是某種特異的沾染,他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風衣,但行走在一片荒蕪的沙漠里,僅僅是這樣的保溫手段,顯然還不夠。
至于他為什么會出現在距離紐約萬里之外的內華達沙漠,這顯然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你到底讓我...去哪!”
他忍不住朝著天空大喊到,“你TM好歹告訴我!別TM折磨我!”
“往前!”
那個黑暗的聲音在他心中涌動,傳達出的只有這么一個意思,但可以肯定一點,和他交談的是一個真正的大佬,正是因為他的力量強大,在交流的時候就只能用這種微弱不可聞的方式,否則很輕易被監控世界的至尊法師發現端倪。
在一夜之間跨越了空間的瀚海之后,康斯坦丁整體看上去就像是徹底被打斷了脊椎的老狗一樣,再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樂觀和俏皮,就像是被扔進污水里待了三天三夜,徹底將他最后一絲精氣神都干掉了。
他就像是個最疲憊的旅行者一樣,艱難的在夜色的沙漠中前進,他不知道目標,不知道要走多久,甚至極有可能下一刻就倒斃在沙漠里,但他不得不前進。
每個人生而為人都有弱點,就連最強大的至尊法師都不例外,而這些弱點應該被很好很小心的保護起來,否則一旦弱點被掌握,下場一定極慘,眼前的康斯坦丁就是個極端的反面例子。
他親手給自己挖了個萬丈深淵,現在,他就要被自己挖出來的深淵徹底吞噬了,沒人愿意當走狗,因為不管主人是輸是贏,走狗的下場都不會太好,但問題是,有些時候,你不得不去當一條狗...
對于內心持有驕傲的人來說,這才是最痛苦的。
冰冷黑暗的沙漠沙丘之上,靈界偵探左右看著周圍,他可以肯定他現在已經徹底迷失了,在這種毫無標識的沙漠環境里,他這樣漫無目的的走,這是必然的結果,不過就在他準備再次抬起腳前進的時候,他的視界里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
他看著那個家伙,很遠,大概有幾百米的距離,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但可以肯定那是個人類,他蹣跚著朝著康斯坦丁的方向一路前進,但那種步伐異常僵硬,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個正常人,倒像是...一具行尸一般。
“砰”
向前行走了十幾米,似乎徹底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他仰面撲倒在沙丘當中,濺起了一地黃沙,把旁觀的康斯坦丁嚇了一跳。
他走了過去,順手將口袋里的金色的,纏繞著神圣咒文的指虎扣在手指上,另一只手里握緊了圣水,他花了近10分鐘才磨磨蹭蹭的走到那個倒下的家伙身邊,他看著腳下的人。
“糟糕的頭發,骯臟的衣服,赤腳,再加上這股味道...”
康斯坦丁蹲下身,皺著眉頭打量著這個已經失去了呼吸,更像是失去了靈魂的人,“看上去像是南美洲的...”
他看著那雙已經徹底被磨掉了血肉的雙腳,那是絕對殘酷的畫面,殘酷到讓人頭皮發麻,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雙腳,當他將目光放在這家伙的手上的時候,他看到了一抹在黑暗里的閃光。
就像是一道金屬折射出的光芒,在看到那家伙死死握在手中的玩意之后,康斯坦丁伸手將那冰冷的金屬從這家伙手里取下來,但就在這金屬離體的那一刻,這具剛剛死去的尸體就像是被風化一樣,血肉頃刻間化為黑色的流沙逸散在原地,骸骨偏偏碎裂,只剩下了一片又一片的小骨片。
看上去就像是這具尸體已經在沙漠中被拋棄了幾百年一樣。
這一幕讓康斯坦丁臉色大變,他又一次將目光放在了手里的金屬殘片上,那是一塊毫無特點,甚至顯得粗糙的金屬塊,但勉強能看出這應該屬于某一種武器的殘骸,他小心翼翼的將那鐵塊轉過來,然后就看到了那金屬塊下方銘刻的那個符文。
他就像是被毒蝎子蟄了一樣,把那玩意就像是燙手山芋一樣扔在地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踉蹌著摔倒,雙腳不斷的在沙漠里摩擦著讓自己的身體后退,試圖距離那金屬塊遠一些,很明顯,這玩意嚇到他了。
“你在害怕?”
那團黑暗以光影的形式出現在他面前,就像是懸浮于天空之下的黑暗漩渦,隔著那個漩渦,康斯坦丁放佛能看到一雙至暗的雙眼在直視他。
“為什么要害怕呢?你們這些渣渣不是一直在瘋狂追求這樣強大的存在嗎?為什么要怕?去...拿起它!獲得你的力量,然后去做真正的大事!”
“不!我拒絕!”
康斯坦丁心有余悸的看著那被扔在沙漠里,和普通的武器殘骸沒什么兩樣的,匕首一樣的金屬條,他大聲喊到,
“我拒絕!那不是我可以持有的東西...你這是在謀殺!謀殺我的靈魂!”
“呵呵呵”
那個聲音變得冰冷起來,“如果不是這樣...你認為你的靈魂還有什么用嗎?薪柴而已,我把它從地獄里送出來,從大天坑走到這里,普通人的靈魂根本沒辦法承受來自它的汲取,對于頻繁的更換持有者,我已經厭煩了...幸好我找到了你。”
“走投無路,絕望而悲傷,痛苦的熟悉靈魂,味道依然這么美妙。”
“你必死無疑了。”
那個聲音冷漠入骨,“它最少還能讓你多活一會,別拒絕這“恩賜”,想想謝莉爾,可憐的蠢貨,你真以為你還有選擇?”
康斯坦丁反駁的話被堵在了嗓子里,作為一個驅魔人,在以往的那些日子里,他其實更擅長用靈活的語言和陷阱來處理這些麻煩,但這一次,他突然意識到,語言的力量是這么的羸弱。
在走入絕境之后,他才突然醒悟過來,那些曾被他視為不詳的東西,那些他只是依靠著用來賺錢的力量,才是真正值得依靠的,最少如果他和賽伯一樣強,眼前這個混蛋就休想逼他做這些無異于自殺的事情。
但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咔”
康斯坦丁摸出打火機,甩動了兩下,將香煙點燃,他坐在冰冷的沙丘上,看著頭頂的夜色,這片天空從未顯得如此孤寂,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在那里,他什么都沒有,真正的一無所有。
“好吧...好吧,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伸手拾起那匕首一樣的金屬條,在入手之際,那冰冷的金屬就像是嗅到了某種美味的玩意,它開始發熱,最終,將這灼熱的力量映入了康斯坦丁手心里,就像是手握焦炭,最重要的是,他還無法丟棄它。
就像是死死黏在他手上一樣,根本沒辦法被丟棄。
“啊啊啊!”
他痛苦的跪在地上,左手握著右臂,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似乎在承受著某種可怕的折磨,片刻之后,血肉被燒焦,但很快恢復過來,就像是賽伯的自愈一樣,但復蘇的皮膚上,卻多出了一個復雜的印記。
那是一個橘紅色的五芒星,倒立的五芒星,在其中點綴著復雜的圖案,一雙黑色的雙翼,燃燒著火焰的長劍,和點綴在印記中央的點點繁星。
“果然!”
康斯坦丁臉上滿是冷汗,那是痛苦之后的表象,他抬起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天空,
“果然是你!!!”
而就在可憐的,被逼到絕路上的渣康在內華達沙漠里受苦的時候,在曼哈頓的警局停尸房里,一臉冷漠的安吉拉和大病初愈般的漢納西神父走入其中,那個看守在停尸房門口的警察抬頭就看到了安吉拉,
“嗨,道森警探,你今天來的真早!”
安吉拉看著他,那雙眼睛里一絲笑意都沒有,放佛一夜之間變成了另一個人,她今天一方常態的穿著非常休閑的衣服,穿著黑色風衣,內襯緊身的牛仔褲,帶著棒球帽,背著一個小背包,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了一些,但整體氣質卻變得陰郁起來。
準確的說,比以前的道森警探更陰郁了很多。
“不,弗格森,我辭職了。”
安吉拉平靜的說,“這份工作不適合我...我今天來看看我的妹妹,這是我找到的神父,他將主持我妹妹的下葬儀式。”
名為弗格森的警員一臉的驚訝,安吉拉可是公認的最有希望在今年成為最年輕警長的明日之星,她居然在這個關鍵時刻選擇了辭職?
他愣了幾秒鐘,飛快的反應過來,一臉沉重的說,
“對于你妹妹的遭遇,我很抱歉,安吉拉,你要保重。”
“沒什么需要道歉的。”
安吉拉從口袋里拿出墨鏡,帶在臉上,非常簡練的說,“這不是你的錯,弗格森,打開門吧,我時間很緊。”
那警員轉身就拿出了一串鑰匙,指著空無一人的停尸房,
“13號房,你的妹妹就在那里。”
安吉拉點了點頭,她又看了一眼弗格森,準確的說,看著站在弗格森身后那兩個面目猙獰的地縛靈,它們正在從這個警員身上汲取生命,它們惡狠狠的看著安吉拉,就像是賽伯說的,在她能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也能看到她了。
安吉拉沉默了片刻,輕聲說,
“換個崗位吧,弗格森,還有,祝你好運。”
幾分鐘之后,安吉拉伸手拉開了她妹妹的裹尸袋,放在這種溫度冰冷的停尸房里,在這個天氣下,尸體還不至于發生變化,伊莎貝拉從樓頂墜落的位置剛好是個游泳池,沖擊讓她瞬間喪命,但尸體卻沒有被折磨的很凄慘。
眼前的女孩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面色慘白,尤其是嘴唇,慘白的不像樣子,安吉拉的眼神里洋溢著散不開的痛苦,直到她伸出手想要碰觸自己妹妹的時候,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漢納西神父突然開口說,
“別碰她!”
“嗯?”
“別碰她!安吉拉...”
漢納西神父從旁邊拿了三雙手套,逐一帶在手上,他慎重的將伊莎貝拉的手臂翻過來,將手臂上系著的身份牌向下拉了拉,露出了那個仿佛是紋身,但又像是某種邪教儀式一樣的標志。
漢納西神父就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后退了兩步,瘋狂的在胸前劃著十字,
“主啊...天吶...你是對的,安吉拉,你的妹妹不是自殺的,這個標志,這個標志...瑪門.黑暗之子,犯下了比父親更嚴重罪過的孩子!天吶!這太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