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半,這輛掛著浙A后面一串2車牌的奧迪Q7從上海出發,車上的兩個女人聽著東歐某國信奉東正教的小眾樂團的正版CD,一路上兩個女人就如同車牌上顯示的數字一般,飆著高音從上海殺回蘇州。
中間下高速加了油,再上車的時候,潘家小妞就被趕到了副駕位置,趿個拖鞋的阮鈺沖潘瑾神秘一笑,接著就看到這輛黑色的奧迪Q7以200公里的時速,嚇煞了滬寧高速上的一眾草腳司機,副駕上的丫頭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倍阮家瘋妞在高速上發神經,只是握緊了車框上方的把手,一臉坐過山車的愜意享受。進入蘇州環城高架后,阮鈺倒是很有素質地放低了速度,只是從過山車狀態緩過神的阮鈺卻發現車子走的路線好像不太對勁。
“姐,走錯了吧,這是往市區的,我家現在不住老房子了。”潘瑾好心提醒。
“沒錯,放心好了,姐不會把你賣了的。”阮家大小姐沖潘瑾神經兮兮地擠擠眼睛,看得潘家小妞一個勁兒地心慌慌。
“姐,這是去哪兒呀?”下了高架,潘瑾發現車子正朝市中心方向駛去,她突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估計這位做事永遠出乎常人意料的瘋大姐又要玩什么新游戲了。
“姐剛才不是說了嗎,一定要去秦家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惹得我家妹子春心泛濫。”
“姐——”潘瑾見阮鈺不像是開玩笑的,連忙苦苦哀求道,“姐,別去了,我求你了,別去了。”
“不行,他剛剛在電話里讓你自絕于黨自絕于人民,還說什么前不凸后不翹,哼,我倒要去看看,什么三頭六臂的大人物能這么嫌棄我家這么水靈的妹子!”
潘瑾原本還想哀求,可是一聽阮鈺轉述了李云道的話,當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肯定是那天穿著校服,那個傻蛋沒有見到自己的身材,哼,今天這身應該不賴,可以好好地讓那個大刁民見識一下本姑娘的身材。
不過似乎注定了潘家小妞今天見不到李大刁民,到了秦家,才被告知大刁民帶著秦家雙胞胎出門了,可是具體去哪兒了什么時候回來,秦家的小保姆也不敢多嘴。阮鈺又問他們帶手機了沒,這個叫鳳凰小保姆說兩位少爺沒帶手機,但李老師應該帶了,阮鈺又順勢問了大刁民的手機號,小保姆跑到客廳的沙發上一頓翻找,才找到一個字條,是李云道留下的,防止家里面有什么突發狀況。
盛興而來敗興而歸的阮、潘二女幽幽地上了奧迪Q7,阮鈺倒還好,只是有些遺憾,沒能領略到那位英雄好漢的風采,可是潘家小美女有些不樂意了。
“哈哈,剛才還說不要來,這會兒又掃興了吧?”阮鈺掐了掐潘瑾粉嫩的小臉蛋,小姑娘的嘴已經高高撅起,就差沒寫上“我不高興我很不高興我非常不高興”這些字樣了。
“放心吧,就算他是孫悟空,也逃不出姐的五指山!”阮鈺掏出那只黑白的諾基亞手機,翻了片刻,找到一個手機號,撥了過去,對方過了好久才接起電話,顯然是手機沒有帶在手邊。
“喂?哪位?”
“小朱子,是姐!”
“姐?誰啊?我沒有姐。”電話那頭語氣生硬。
“姐是誰?你丫腦子進水了吧,你跑去濟南差點兒連褲子都被人扒了,姐親自把你拎出來的,你說姐是誰?”
頓時,電話那頭一陣激動,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位高高在上宛如女神的女人會主動給他來電話,隨即,被稱為小朱子的男人擺了一副刀山火海也下得的姿態。
“沒那么嚴重,不會讓你違反基本原則的,就是用你們局里的衛星系統,幫我查查個手機號,看看他現在在哪兒?”
“啊?就這么簡單?”
“復雜還不找你呢,你個二錘子,辦事兒嘴上沒毛,到底辦不辦?給個準話兒!”
“辦辦辦,當然辦,姐開口的事情,就是拼上前程也要試一試,姐您先候著,我打幾個電話,五分鐘后我給你回過來。”
“行,姐等著。”
報完手機號,掛了電話,潘瑾似乎對這個瘋女人的神通廣大早就習以為常了,似乎無論到哪兒,這個天才一般的女人都會拉出一堆關系,而且還是別人圍在她屁股后面轉的那種。
阮家大瘋妞兒就坐在駕駛席上搖頭晃腦地哼了五分鐘的黃梅戲,果然,五分鐘后,叫小朱子的男人打來電話:“信號顯示應該是十全街附近。姐,是不是碰上什么棘手的難辦角色了?要不要我吹哨子?您放心,要白了要黑了您一句話的事情,蘇州這地界上,小弟說話還是管些用的。”
“姐在查秦家的人,你敢動不?”
“姐,這…”電話那頭本表功,卻沒想來個晴天大霹靂,秦家是什么樣的存在,他自然心知肚明,只要秦家老泰山一天活得好好兒的,秦家在長三角的地位就不會被動搖,姓朱的去撬秦家的墻家,猶如蚍蜉撼樹,而且還肯定撼出一連串麻煩。
“跟你開玩笑,我家老爺子跟秦家什么關系?姐是在幫妹子泡男人,沒工夫玩你的黑白游戲。”阮鈺也不管這個明明比她大卻自稱小弟的男人之前如何在電話里大放厥詞,現在又突然間膽小如鼠,最后只道了聲:“謝了,姐欠你個人情。”
電話那頭的人也不再敢假客道,能得到阮家女人親口承諾的“人情”,這比什么狗屁的欠條都管用。
Q7從大上海殺到蘇州第一豪宅,隨后又沖到素有水陸平行河街相鄰美稱的十全街。
“姐,這么長的路,怎么找?”
“這兒離你們學校近,你回憶看看,都有些什么地方?”
潘瑾想了想道:“酒吧,飯館,足浴,咖咖廳,書店,評彈社,奶茶店⋯⋯”
“等等,你說評彈社?”阮美女輕輕一笑,”這不找到了嗎?走,去那個評彈社,姐也附庸風雅一回。“
還未到評彈社,粘儒口音的蘇州評彈詞曲撲面而來,就連稍通蘇州話的阮鈺都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拉著忐忑不安的潘家小美女沖進評彈社,臺上正唱著《秦香蓮》中的《壽堂勸美》,奈何吳儂軟話多數偏軟,給人低吟淺唱之意,卻是少了《勸美》段中的正義豪放。雖然是周末的晚上,但聽曲兒的客人依舊不多,三三兩兩地空著桌子坐著,不過來聽的,大多聚精會神,聽到入神處,連桌上的茶也忘了去飲。不過有一桌例外,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年輕人帶著兩個半大小子和一個佛氣浩淼的小喇嘛坐在最靠前的桌子,因為最靠前,所以也最顯眼。兩個半大小子己經聽得是昏昏沉沉,只差臨門半腳便可與周公會面,倒是那坐在另一側的年輕人聽得十分入神,連帶著指節微叩桌面,微瞇雙眼,看樣子是異常享受,小喇嘛似乎也挺感興趣,奈何聽不懂吳方言,只能勉強聽出些節奏。
心理素質向來無比強大的阮家大小姐帶著潘瑾直接殺向第一排,也不管那些叔叔伯伯嬸嬸阿姨殺人的目光,徑直在那第一排的八仙桌邊坐下。
剛抹了一把口水的小雙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睜開眼睛卻發現”媳婦兒“就坐在身邊,以為自己在作夢的小雙又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潘家小妞是真的出現了,驚喜得差點兒叫出聲音的小雙被李云道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了,可能是因為媳婦兒出現了,小雙樂得沒心思跟李云道計較,加上不想在未來媳婦兒面前表現得過于沒有素質,居然安捺著性子一臉深情地盯著潘瑾。阮鈺一出現,大雙也醒了,相對穩重的大雙睜大眼睛打量著潘瑾帶來的妖艷女人,白皙頸部的那朵牡丹讓小小年紀的大雙居然有種莫名的沖動。
阮鈺可沒興趣跟這種小朋友眉來眼云,只是一坐下來,就來來回回將李大刁民打量了好幾圈,卻是沒發現這個在妹子看口中彪悍威猛的大英雄有何與眾不同之處,加上看到兩位大美女現身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于是阮大小姐在失望中地直接給了李云道不及格的印象分。
待到一曲終畢,臺上執琵的女角兒用普通話問道:“有沒有客人想上來自吟一曲的?”
蘇州人大多內斂低調,這種情況下一般沒有人會應答,臺上的女角兒也只是照流程走個過場,卻沒有料想到今天會在此處碰到愣頭青。
“我來!”
臺上的角兒愣了。臺下的人也都愣住了,連帶著大小雙和阮、潘二女都愣住了,唯有小喇嘛一個人懸腿坐在長凳上,小手拍得通紅。
“我也來曲《秦香蓮》,不過是秦腔版的,獻丑了!”李云道的表情有些靦腆,仍舊穿著地攤上購置的老頭衫大短褲,整個人站在臺上有種少年老成的味道。下面也有人開始鼓掌了,臺上一男一女兩位角兒也不覺得是砸場子,反倒覺得有些意思,也跟著鼓掌,這可是評彈社創社以來頭一回,雖然人家要唱的是秦腔,不過好歹也算是跟觀眾真正產生互動了。
李云道沖臺下的人笑了笑,特別是突然出現在自己這一桌的兩位美女,自由得到了李云道眼神很好的“照顧”,潘瑾因為原本就對大刁民有些好感,此時只能說好感更甚。而正對著李云道的阮家瘋女人卻被那微笑引得沒來由地一陣頭暈目眩,暗暗罵了聲”尼瑪唱就好好兒唱,耍啥子花槍“,還沒說完,李云道突然開口:“猛然想起事一端,昔日里孤雁心瞀亂,一心要奔極樂天,整飛了七日并七晚,兩膀無力落沙灘…”赫然是《秦香蓮》中的《殺廟》一段,哪怕沒有經過任何正規訓練,沒有秦腔中的梆子,李大刁民便以掌擊代之,一段《殺廟》將秦腔中的高亢悲壯慷慨激昂演繹得淋漓盡致,到最后一句”包大爺堂前去喊冤“落音時,場中鴉雀無聲,一曲終了,也不知道自己唱得好壞的李云道尷尬地笑了笑,便走下舞臺,沒有演砸氣餒的遺憾,很淡定,很坦然。
只是李大刁民剛坐下準備喝口漸涼的茶水時,卻差點兒被全場的掌聲驚得灑落一桌陽山白龍,此時,就連瘋女人打量李云道的目光中也多了幾份較之前不同的韻味。
出了評彈社的時候,十全街上仍熱鬧如舊,酒吧門口早就開始燈紅酒綠。一身地攤貨的李云道抱著十力,身邊圍著一大一小兩個美女,美女身邊又有大小雙,六人怪異組合走在大街上,回頭率高達百分百。
“喂,兩個美女在這兒,你怎么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你是不是男人?”
“啊?美女?在哪兒在哪兒?”李云道很配合地四處張望,回過頭看著阮家女人的時候,一臉”你怎么騙我“的失落。
阮家大小姐倍受打擊,幾乎湊到李云道鼻子前,一雙大眼睛死死瞪看著大刁民:“看到沒看到沒?姐這么大一人間尤物詀在你面前,你居然熟視無睹?”
向來奉崇好男不跟女斗的李云道微笑著退后半步:“小姐,你臉上的油的確不少,這就是你說的油物?”說著,李云道還看了被他抱在懷里的十力,小喇嘛很配合地一陣猛點頭,很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跟李云道合作配合這種口頭坑人的勾當。
阮家女人深吸一口氣,正要當街發飚,一只指節修長的手毫無征兆地輕撫上了那張如同牡丹般盛開的容顏:”皮膚很不錯,雖然跟吹彈即破還有不小差距,不過勝在沒用那些畫蛇舔足的化妝品。“
阮家大小姐忍住立馬把這只臟手剁下喂狗的沖動,剛剛因為一曲秦腔才稍稍引起的好感剎那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高高在上的冷漠。就連潘瑾看到這一幕,也微微皺眉,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只看到了這個男人的其中一面。
倒是以往怎么瞧李云道都不順眼的大小雙,不約而同地一臉崇拜。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大多對成熟的女性有種莫名的沖動,對于敢于悍然調戲這位氣質妖女的李大刁民,雙胞胎第一次產生了膜拜之情,尤其是剛剛一直盯著阮鈺卻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大雙同學,瞪大了雙眼,似乎在期待著這位猛人老師在下一秒會將這長腿妖女扛到肩上,跑回家直接入洞房,接著圈圈那個叉叉。
敢當眾調戲阮家大小姐的人,不是沒有,但每一個敢這么做的,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就是如今還被關在鐵柵欄里度日如年。
李云道,一個讀了二十五年等身書的大刁民剛走下昆侖山就敢悍然挑戰將湯家大少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阮家瘋女人,不可謂不驍勇彪悍。
不過一個是瘋女人,一個是刁男人。
天雷勾動地火,指不定就是一場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