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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或許只有遠在天邊的弓角和徽猷才清清楚楚地明白為什么在他們看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李云道能夠像玩雜耍一般玩一把看上去就很詭異的小刀。這把刀的原主人不詳,據說當年老喇嘛年輕時云游四方曾經碰到過某個類似大響馬的人物,對方使的正是李云道手中這把烏黑透亮不知材質的三刃小刀,反正那位據說當年牛氣沖天的大響馬見過老喇嘛一面后,就放下屠刀遁入空門,具體過程雖然眾人如今不得而知,但是其中的兇險與無奈估計也只有當事人才清楚。

  弓角和徽猷剛剛一學會走路后就跟隨老喇嘛習武,唯獨李云道獨自一人日日泡藥桶,與眾書簡為伴。在需要體力和技巧才能的昆侖山上,只泡藥桶和讀經書,顯然是完全不符合生存邏輯的。李云道不止一次地眼紅弓角和徽猷的生龍活虎,十歲那年李云道跟老喇嘛談判無效后,發狠燒了一屋子經書,結果就得到了這把據說飲過不少活人血的小刀。當然李云道自己也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單是默寫那一屋子經書就花了他將近三年的時間,更不用說被罰每日早課誦念《大悲經》。

  可惜的是老喇嘛并沒有教李云道如何去使用這把詭異的三刃小刀,這就好像給了一把射程牛叉威力驚人外加造型也相當彪悍的美制手槍,卻始終不給子彈一般,讓人窩火萬分卻又完全使不上勁道。

  所幸的是,李云道智商情商都有過人之處,幾年刀不離手的狀態下,居然被他生生地摸出了一套玩刀的把戲,一開始老喇嘛不置可否,可見過十八歲的李云道用此刀給獾子庖丁解牛般開膛剖肚后,一向如同謎語般生活的老喇嘛只是淡淡道了句“造化弄人”,隨后就下山數月帶回了被他稱為“十力嘉措”的小家伙。

  李云道有多渴望能像弓角般空手搏熊或者像徽猷那般手刀劈狼,這身怨氣或許只有比他大幾分鐘的兩個哥哥知道,所以他們見李云道當年憋足了勁頭練小刀時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倆弟兄多進了幾趟深山采了不少的名貴草藥,不要說是為老三活筋骨治刀傷,就是老三想吃熊掌兩個哥哥都能在深山老林里埋伏數月。

  憋了一肚子怨氣的李云道及其珍惜這把來之不易的小刀,不光是因為燒了一屋子的經書,更多的是因為這位在昆侖山讀了等身書的大刁民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或者是他此生唯一能跟“武”靠上點關系的機會,所以一有機會李云道自然不會放過。

  困于昆侖讀了二十五年等身書的李大刁民帶著滔天怨氣走下昆侖,沒有理由不珍惜送到嘴邊的機會,雖然這個機會跟那位杳無音信的蔡家大菩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是李云道想不出任何理由來拒絕。

  一個男人能否上位,需要五分勤奮三分智慧外加兩份機會。

  姑蘇古城拙政東園,亭臺樓閣古色古香,不枉費“拙政東園”這四個字。雖己入冬,但初冬的江南氣候仍舊略顯溫和,所以這個蘇州人耳熟能詳的別墅小區內仍舊綠意盎然。小區兩棵參天古樹前,一處妙宅巧入其南,前有溪水,后有靠山,顯然在風水堪輿上花過不小的功夫。

  秦瀟瀟仍舊開著那輛看上去很牛氣哄哄的路虎,跟她的氣質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但可能是因為臉蛋長得實在精致,這種美女與野獸的錯位很容易就能讓人在這張絕色瓜子臉前悄然遺忘。小區保安似乎認得秦瀟瀟這輛路虎,進小區的時候沒費太大周折,倒是秦瀟瀟一進小區就跳下越野猛獸把鑰匙扔給一個早就候在大門口的中年男人:“爺爺在嗎?”

  “秦爺正在亭子里下棋,吩咐了您一到就帶人去見他。”一個長像很容易讓人忽視的中年男人,屬于那種放在人堆里基本上都無法分辨得出來的類型,只是一對膀臂似乎遠遠比常人地要長上一大截,說是雙手過膝也不為過。如果此刻有弓角或者徽猷在場一定會辨認得出來,這是某種外功的練家子練到極致時的表現。

  經過荷塘上的九曲十八彎,一座小亭立于眼前,亭中正是那天和蔡家大小姐一起在拙政園碰到的對弈老者秦孤鶴。此時跟他對弈的是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老者,秦瀟瀟跟李云道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出聲,卻未曾想到剛剛一直跟在她身后欣賞風景的李云道居然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徑直走進那間湖上小亭。

  此時正值秦孤鶴對面的福態老者執白子冥思,坐在他對面的秦家老爺子微笑不語,顯然已經在棋局上占了蠻大的優勢。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直到夕陽西下,老者仍未落子,秦瀟瀟早就坐到了池塘邊上,看著夕陽下的碧水紅鯉發呆。

  秦孤鶴仍舊一臉笑意,只是此時笑意更甚,執白子老者白眉微皺,氣勢上已比剛剛弱了三份,唯有李云道站在離棋盤不遠的地方,默默觀棋。

  “哈哈哈…好你個秦老頭,又給我下套,認輸嘍認輸嘍,你這真是年紀越大,棋力越甚啊,想當年你我都只能在聶大師手下走小半局,如今就算是聶大師坐在你對面,我估計你都能面不改色啊!”一身洗得發白的黑色中山裝,老者似乎并不為輸棋而計較,相反卻是非常高興。

  “你那叫大隱于朝,我頂多叫中隱于市,你要是跑到江南像我這般日日對著棋盤做研究,不出三年也能到這般境界,你和我不一樣,你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秦孤鶴暢然而笑,贏棋自然高興,更高興的是能知心老友坐下來聊聊天喝喝茶,這才是這下午大半天的精髓所在。

  “年輕人,我看你老早就來了,怎么,也是好弈之友?”老者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邊觀棋不語的李云道,似乎對這個能耐下性子看一下午死棋的年輕人挺感興趣。

  “下完了嗎?”李云道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老者笑道:“下完了,不出意外的話,不到十步我就應該要繳械投降了。”

  李云道淡淡微笑,沒有開口說話,不顧老者的詫異和秦家老爺子的目光閃爍,只是從老者手邊的白棋棋壇中拿出一粒白棋,隨后精準落子,隨后兩位浸yin棋道大半輩子的老家伙不約而同地拍案叫好。

  “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厲害,果真是后生可畏,我這個搞了一輩子革命的老家伙臨進棺材前能看到這一手棋,真是沒有遺憾了。”老者笑著看了李云道一眼,“小伙子不錯,有培養前途。”

  秦家老爺子嘴上不說,但高興卻寫在臉上了:“怎么樣,老朋友,這是我干孫女的好朋友,沒看走眼吧?”

  “干孫女?”老者似乎很快就想到了什么,隨后就開懷笑道,“我說呢,蔡家小丫頭一向鬼精靈得很,倒是便宜了那頑固不化的老蔡頭,我說老朋友,你要不要搶先一步…”說到這里,兩個年過七十搞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的老家伙相視而笑。

  “年輕人,現在這個社會有很多機會,但是很多機會是大多數人想求都求不來的,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算是給我那干孫女一個面子,也算是測試測試我采菊東山的老不死有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秦孤鶴的聲音陡然轉冷。無論是他還是坐在他對面的江姓老者,哪怕是蘇州市市委書記見到他們也要自稱門生,更何況一個毫不相干的年輕人。

  李云道仍舊一臉與年紀不相符的淡然微笑,頗有心如磐石的覺悟。

  “你怎么不問問是什么樣的機會?會不會違反你的原則?”江姓老者有些奇怪,雖然之前已經聽秦孤鶴說想提點一個挺有意思的年輕人,但是此時見李云道的表現,還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現在能碰到一個如此沉著大氣的八零后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李云道微微搖頭:“需要問嗎?”

  “果真是有意思的妙人兒,老秦,這孩子有點兒意思,查過背景沒?”江姓老者看著跟在秦瀟瀟身后逐漸遠去的背影,表情有些唏噓。

  秦孤鶴點了點頭:“是個苦孩子,據夭夭那孩子說,這孩子從小就是孤兒,有兩個哥哥,弟兄仨兒都是被昆侖山上的一個老喇嘛帶大的,之前在昆侖山靠采玉為生,我派人去當地了解了一下,倒真的打聽出了不少有意思的故事。”

  “哦?看來還是個有故事的小家伙。對了老秦,你知道我從他身上看到誰的影子嗎?”江姓老者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是那位吧?”

  “咦?原來老家伙你也有同感。怪不得…”江姓老者笑了笑道,“說實話,當年如今不是那位給我們機會,說什么我們也走不到今天這個層面,想想,諾大的中國能有多少像他那樣的伯樂呢?”

  秦孤鶴笑道:“廢話,能有幾個人有大筆一揮就劃圈改革的魄力?咱們國家能走到今天,多虧了那位三伏三起卻仍舊矢志不渝,如果當年他也放棄了,現在咱們這兒是什么樣子還不知道呢!我們自然比不上那位的雄才偉略,但是力所能及地多給國家培養幾個棟梁之材,活到這把年紀,這點兒眼光應該還是有的。”

  江姓老者深以為然點點頭,望著剛剛那個卡其布中山裝消失的方向,一臉欣然。

  秦孤鶴同樣一臉笑意:“我其實也很期待答案,到底這是塊紅木還是塊廢材。”

  就像一塊璞玉,不琢不成器,而李家大刁民這塊璞玉,卻幸運地碰到了一個愿意揮酒藝術的巧匠。一個憋了一身怨氣沖下昆侖山的刁民能在這里寫下多大的輝煌,秦孤鶴在看著,蔡桃夭在等著,但很少有人知道,南方有一只猛虎,北方有一只孤隼,同樣在期待這顆冉冉新星的華麗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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