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豐平被譽為“消息靈通人士和消息權威人士”,這是有道理的。他父親是個離休高官,京城的消息知道得不比省委領導慢,同樣的,省委內部的消息,他更比一般地級市領導知道得快。
囿于自己的背景,袁豐平謹小慎微,做事小心翼翼,說話更是密不透風。用白景洪的話講,袁豐平活得太累,不像徐浩東那樣海闊天空,可以放開自己的手腳,反而更容易做出政績。
徐浩東的問題,讓袁豐平為難,他知道點關于省委為什么緊急召開會議的消息,可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一定敢說,因為他與徐浩東關系不深。
白景洪替袁豐平解圍,“浩東,你就別為難豐平了,他這個人啊,身上背著沉重的包袱,他的腰能不被壓跨,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徐浩東噢了一聲,靠著沙發背,眼望天花板,臉上擺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景洪問:“浩東,你這什么表情?”
徐浩東反問:“你說我什么表情?”
白景洪說:“諷刺,不屑,不會連你也看不起豐平吧。”
徐浩東哼了一聲,“老白,我送你一句我經常說的話,如果你一定要這樣理解,那我也不反對。”
白景洪說:“得,連你這個最有思想的人都看不起豐平,我還能說什么呢。”
徐浩東笑而不語。
“浩東,你對我有意見?”袁豐平心里困惑,這個徐浩東什么意思?初次見面交流,他怎么會是這個態度?這也太不禮貌了吧。
白景洪也有些意外,徐浩東不是這樣的人,他對袁豐平公然表示不屑,其中必有深意。
白景洪和袁豐平都沒有想到,徐浩東是故意看不起袁豐平的。
“豐平,你有一個毛病,就是不會生氣,或者叫不敢生氣。曾經有兩個人,多次的當面指出你的這個毛病,有沒有這回事?”
袁豐平訝然,“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浩東微笑著說:“我還知道這兩個人,一個是你父親,另一個是省委書記李智宏。”
袁豐平怔了一下,“是李智宏書記告訴你的?或者,是我父親?”
“當然是李智宏書記告訴我的。”徐浩東笑著說:“我連京城都沒去過,怎么可能認識你父親呢。是有一次我向李智宏書記匯報工作時,談到干部的綜合素質,李智宏書記考我,我說干部的綜合素質里,其中一項并不引人關注,就是生氣。我說有的干部不會生氣,見了壞人壞事也不會生氣,這樣的干部是不合格的。萬萬沒有想到,李智宏書記說,這樣的人,咱們東江省就有一個,就是金陽市長袁豐平。”
白景洪哦了一聲,“原來還有這么一出啊。”
袁豐平說:“老白,你別打岔,浩東,你繼續說。”
徐浩東說:“當時,當時我被嚇了一跳,你豐平同志是什么人啊,我敢接話嗎。但李智宏書記說,背著政治包袱,遇事逆來順受,不會生氣,沒出息。李智宏書記還說,交給你一個任務,有機會碰到袁豐平時,你幫我激激他,你就告訴他,還能不能好好做事了,如果還是這樣縮手縮腳,畏首畏尾,我就讓他回到他老爹的羽翼下去。”
袁豐平點了點頭,苦笑著說:“我的軟肋被杵到了。”
徐浩東攤了攤雙手,“所以,今天有幸當面交流,老白又不是外人,所以我就斗膽冒犯你一回嘍。”
袁豐平說:“浩東,這不是冒犯,這是治病,我鄭重的謝謝你。”
白景洪說:“浩東,就豐平這個臭毛病,我沒少說他,你幫我治治他。”
徐浩東微笑著問:“我猜猜,老白,豐平做事,是不是大事小事事事都要向你請示匯報啊?”
“可不是么。”白景洪拍了拍大腿說:“浩東,你說得一點沒錯,有時候我都煩死他了,我簡直快成他的保姆了。說實在的,豐平,你現在只是市長,如果讓你當了市委書記你怎么辦?你這事事請示你向誰請示?向上級,還是要一把手向二把手請示?”
白景洪苦著臉說:“我也想改變自己,可我從小生長在一個嚴格的環境里,幾乎一切都有固定的模式,我的思維一成不變。不對,甚至可以說我沒有自己的思想,我被框住了,我想擺脫,但總是擺脫不了。”
徐浩東想了想,微笑著問:“豐平,我說你這是一種病,你不反對吧?”
袁豐平說:“這就是一種心理疾病,連我自己都覺得非常嚴重。”
徐浩東點了點頭,“豐平,你在家一定是個好孩子,在學校一定是個好學生,在機關工作一定是個好干部。可以這樣說,你這一路走來,幾乎不犯錯誤或很少犯錯誤,頂多是偶爾犯點小錯誤。一旦有了小小的失誤,你會非常的緊張,甚至會失眠,會長久的在心里責備自己…”
袁豐平看著徐浩東,非常驚訝地說:“浩,浩東…你說得全對誒。”
白景洪也是佩服得很,“浩東,早聽說你學過心理學,今日一聽,名不虛傳啊。這兩年豐平與我搭班子,他表現出來的癥狀,基本上與你剛才說的一樣。”
徐浩東笑著說:“這病能治,好治,我給我的搭擋孔正豪治過。”
白景洪點著頭說:“我對孔正豪有點了解,在某些方面,孔正豪跟豐平是差不多,也是不會生氣,不敢生氣,說到底就是不敢犯錯誤。”
白景洪說:“浩東,那你就治治我唄。”
徐浩東說:“不能白治,你得給我和老白透露一點有價值的消息,也就是大膽一回,跳出那個框框任性一回。”
“沒有問題。”袁豐平滿口答應。
“其實也很簡單。”徐浩東說:“豐平,你想改變自己卻一直改變不了,問題的一半出在你自己身上,一半出在你周邊的環境上。現在,主要問題出在老白的身上,老白要負很大的責任。”
白景洪不解地問:“說豐平的的事,怎么扯到我的身上來了?”
徐浩東說:“我是這么對待孔正豪的。盡量讓自己當甩手掌柜,盡量不管事甚至是大事和決策,而把一把手的權力交給他。很多時候,我是逼著他做出一把手的擔當,過失和錯誤則由我負責兜底,但我就是不管事,找我也沒有用…就這么著,現在的孔正豪,從一個不敢做事不敢犯錯誤的掛職干部,成了一個能夠獨擋一面的領導。我可以這樣說,現在的云嶺市即使沒有了我,孔正豪也能很好的掌控大局和全局。”
白景洪點著頭說:“我明白了,浩東,你這么一說,我還真覺得我有責任,很大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