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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2章 不以為然

  上午的時間有點長,離十二點的午餐還有五十多分鐘,黨校常務副校長高來風湊到省委書記李智宏身邊,小聲地詢問,不少學員提出,是否可以讓徐浩東講講他的那篇文章。

  李智宏略作思索,招手讓徐浩東過來,說了說高來風的意思。

  徐浩東有些為難,因為要講他文章里的經濟平衡動態理論,就要涉及到宏觀經濟學和微觀經濟學,這就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國內這些年來的經濟政策,也就是涉及到政治。當著這么多領導談政治,徐浩東不太敢,私下里他才敢說。

  李智宏征求省長尚經武和副書記曾先仁的意見,尚經武說很感興趣,支持徐浩東說;曾先仁說,大不了當作學術探討,未嘗不可。

  也是,如果課堂里都不能討論經濟政策,那如何開闊言路。再說有這么多領導在場,即使徐浩東的言論出格,至少也有領導們替他承擔責任。

  李智宏沖著徐浩東和高來風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和鼓勵。

  高來風馬上宣布,接下來的課,由徐浩東同志闡述他的經濟平衡動態理論。

  還是李智宏帶頭鼓掌,領導和老師及學員們都跟著鼓掌。

  徐浩東回到講臺邊,再次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個長達三十四個數字和字母的公式。這是他那篇論文的核心,經濟平衡動態理論的數理模式,西方經濟學界講究數理模式,你不搞一個公式出來,人家不會承認你的觀點,而不管你的公式靠不靠譜。

  圍繞著這個公式,徐浩東介紹了他的論文。他也知道,他有點“對牛彈琴”,世界上的經濟學家多如牛毛,魚龍混雜。大教室里的人,也許有一大半聽不懂,另一小半聽懂了的,也不一定會贊同或接受,他只需照本宣科地講下去。

  徐浩東成功地避開了經濟的最高形式:政治。就象戰爭是政治的繼續一樣,經濟永遠難以擺脫政治,世界上不可能有純粹的經濟行為。之所以不談政治,是為了保護自己,徐浩東不想因為自己的文章和言行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再說了,李智宏書記早有安排,要讓全文轉載他的論文,想看的人自然都能看到,今天沒有必要長篇大論。

  最關鍵的是,徐浩東敏銳地感覺到,大教室里彌漫著怪異的氣味,不以為然,以及羨慕嫉妒恨。

  他的結論是:自己并不受歡迎。掌聲是虛的,認真是裝的,這堂課是失敗的。

  李智宏書記當然也看出來了,所以他并沒有留在黨校食堂吃飯,下課后立即離開,離開時還瞥了徐浩東一眼。

  徐浩東心領神會,緊跟著出來上了李智宏的專車。

  專車沒有馬上啟動,李智宏臉色有點僵硬,他讓副駕座上的秘書下車,去搭省長尚經武的車回去,而讓徐浩東坐到副駕座上。

  不一會,省長尚經武走來,鉆進車后座與李智宏并肩而坐,車才慢慢啟動,徐徐離開黨校。

  “老尚,對這堂課,你有什么想法啊?”

  對于李智宏的提問,尚經武微笑著說:“書記,這問題應該先問小徐同志。”

  與李智宏不同,尚經武是個“老東江”,十余年前就調來東江工作,從副省長到常務副省長直至省長,更有資格說了解東江,特別是東江省的干部隊伍。

  將近兩年以來,李智宏和尚經武配合得很好,尚經武年長李智宏兩歲,還有上升空間。若不是一把手外調,新一把手剛來,尚經武一年多前就能往上再邁一步。但尚經武不會怪到李智宏的頭上,因為尚經武很明白,他在東江省待的時間太長,要往上再邁一步也是去別的地方,李智宏不是擋他路的人。

  省委書記和省長配合默契,東江省這兩年成績顯著,這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對徐浩東的了解和欣賞,尚經武甚至勝過李智宏,李智宏的欣賞是公開的,而尚經武稍顯矜持,欣賞也只是裝在心里。四年前徐浩東倒霉的時候,本來是要被調離的,正是尚經武開口,才讓徐浩東留在海州市政協當了調研員;一年前重新起用徐浩東,尚經武也是公開表達了支持。

  李智宏問徐浩東:“小徐,下半節課不如上半節課,你是自信心動搖了吧?”

  徐浩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領導英明。”

  這時,徐浩東的手機在響,不是電話而是短信,還不只一二條,他趕緊拿出手機調到靜音模式。

  尚經武微笑著說:“小徐,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一定收到了不少短信,而且發來短信的人,正是剛才那些對你不以為然的人,他們要請你吃飯,而且是要單獨請你吃飯。”

  徐浩東又拿出手機,看了看,果然如尚經武所說,“領導,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智宏和尚經武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尚經武不緊不慢地說:“從前計劃經濟時代,東江省的平原一帶,只許農戶養豬養雞養鴨,因為供不起牛吃的草,而山區則允許養牛,因為山區相對草多草肥。牛是農業生產的主要工具,所以每當農忙季節前夕,平原一帶的生產隊,除了準備種子化肥等,最主要的是去租牛。那時候有很多集市,集市上有個牛市,主要是租牛,少量的是賣牛買牛。牛市還有一個特點,天未亮開市,太陽剛爬上山頭,牛市即人去牛空。這么一來,牛的好壞這個環節,憑眼力是很難看得出來的,農民也是很精明的,雙方不會輕易相信對方,所以在當時,俗稱‘行販'的中間人就成了雙方達成租賃關系的關鍵。”

  “其實在計劃經濟時代,也有自由市場的存在,牛市就是最好的例子。租賃雙方討價還價,隨行就市,‘行販'一手托兩家,幫著談好一頭牛一天多少斤糧食,成交之后,雙方按百分之幾的傭金付給‘行販',付款后各回各家,那時以誠信為上,口頭契約比現在的合同還要管用。不過,農民是精明的,‘行販'卻是狡猾的,是人精中的人精。‘行販'的最大毛病是欺生,你初來乍到,他就會擺你一道,捎帶著擺大家一道,同行也不會戳穿。你牽著新牛入市,或你是外地來的,他會對你的牛不屑一顧,示意大家這牛掉價,干不了農活。你是來租牛的,看你是個生手,他會尾隨著你,你每在一條牛前駐足,他會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態度,示意你千萬不要輕易開價。”

  徐浩東若有所悟,興奮地說:“領導,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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