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面對劉政道老人的問題,徐浩東不得不點著頭認同他的觀點,“你老人家是對的,在某種程度上,一損俱損一榮倶榮,很好地限制了裙帶關系帶來的。”
劉政道微笑著說:“以咱們倆為例,加上玉如和艾希,就是一個裙帶關系的組成,類似于一個小圈子吧。就咱們四個人來說,你大權在握,你是主導者,好壞主要取決于你。我雖然老了,權力也沒了,但我還能影響你,玉如和艾希是配角,但她們也能影響你。咱們的關系就有一損俱損一榮倶榮的意義,你是我竭力推薦的人,你要是了,我的政治形象就毀了,所以我得管著你,盡量不讓你去干壞事,玉如和艾希她們同樣也會制約著你。反過來呢?你也會管著看著玉如和艾希二人,防止她們去干壞事。你說說,咱們這個裙帶關系是不是正面的?是不是也算正能量呢?”
徐浩東笑了,“老爺子,你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
“再說了,裙帶關系無處不在,只要是體制里的人,誰都有裙帶關系,任何一個部門或單位,都存在著裙帶現象。就拿我這糟老頭子來說,我退下來已將近三十年,我的老部下甚至老部下的部下也退了下來,但老部下的子侄輩還在,老部下的部分部下還在,他們常來看望我,我也常關注他們,這也是裙帶關系和裙帶現象。再說玉如,她雖然是個醫生,但她也是黨員,也是有行政編制的,黨委副書記和副院長,她也有熟人、同事、同學和朋友,她也有一個小圈子,她那里也是裙帶關系。就是小艾希,這丫頭雖然只有十七歲,但她也有熟人、同事、同學和朋友,她的社交圈子比你我都大,那也是一個裙帶關系。再說你徐浩東,你小子運氣好,老家不在云嶺,五一八兵工廠關閉以后,子弟小學和初中也被合并,大部分小學同學和初中同學遷回了原籍,你的社交圈子很小很小。但是,你還是有不少熟人、同事、同學和朋友,副市長吳俊奇,是你的高中同學兼大學同學,市公安局副政委伍寶國,是你的老熟人,市公安局特警大隊大隊長李勤軍,是你的發小兼同學,盤口鎮鎮長方長喜,是你的發小兼同學,浩東,你能說你沒有裙帶關系嗎?”
徐浩東點著頭說:“不錯,裙帶關系無處不在。”
“當年主席曾說過,黨內有山頭,軍隊內更有山頭,要承認山頭的存在,而承認山頭的存在,是為了消滅山頭,搞五湖四海,把山頭們團結起來。所以說,咱們現在首先要承認裙帶關系的存在,既然存在著的,總是有些合理的成份,能消滅裙帶關系當然最好,但是既然消滅不了,那就設法規范它制約它,把裙帶關系和裙帶現象關進制度的籠子里。”
徐浩東問:“老爺子,知道我們針對財政撥款和專項資金的使用搞了一個突擊行動嗎?還有喬正國的被查,以及市農林漁系統的塌方式?”
劉政道點著頭說:“知道,但詳細情況并不是很了解。”
徐浩東簡單的說了突擊行動的情況。
劉政道輕輕地嘆息一聲,“唉,不用說,又要有大批公務員落馬了。但是,浩東啊,這跟咱們剛才說的裙帶關系沒有多少關聯,是我們的整個機制出了問題。”
“老爺子,請你繼續說下去。”
沉默片刻,劉政道說:“浩東,你曾經跟我不無遺憾地說過,各種規章、制度、紀律和法律加起來,專門管公務員的有三千多條,可謂多如牛毛,可就是不明白,為什么還是管不住公務員呢?我告訴你,我當縣委書記的時候,管公務員的規章、制度、紀律和法律,一共只有三百零三條,還不到現在的十分之一,這不值得你深思嗎?”
徐浩東說:“有章不循,有制不行,執紀不實,執法不嚴,規章制度成了擺設,監督檢查成了形式。”
劉政道問:“為什么會是這種局面呢?”
徐浩東說:“是權力的任性,造成了任性的權力,主要還是領導干部出了問題,特別是這個‘關鍵少數’。”
劉政道說:“所以啊,從中央到全黨,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反要標本兼治,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是要限制一把手的權力。比方說,你徐浩東是市委一把手,實際權力凌駕于其他十個常委之上,只要你行使你的全部權力,就沒人能鎮得住你,限制一把手的權力就成一句空話。”
“那你說該怎么辦?”
劉政道說:“增強紀委的權力和獨立性,紀委書記提升為正處級,在級別上與你這個一把手并起并坐,紀委和即將成立的監察委員會,只受上級紀委領導,只受同級市委監督和指導。組成人員由上級紀委調派,財務支出由上級財政機關撥付,獨立辦案,只對上級市委和上級紀委負責,對同級市委和常委會只做事后通報。在上級市委和上級紀委授權的情況下,可以對同級市委常委行使調查權,而另一方面,一把手及其常委會,要堅決行使對同級紀委的監督權和指導權,使市委和紀委形成互相監督互相制約的局面。”
思忖了一會,徐浩東說:“老爺子,你我二人是英雄所見略同,我早就有類似的想法,我想寫個報告,你敢不敢在報告上署上你老人家的大名?”
“哈哈…”劉政道大笑著說:“臭小子,我都快八十歲了,我怕什么啊,就這么說定了,你寫報告,我第一個署名,你小子只能排第二個,此外,我還可以把我們這幫老家伙都發動起來,都在你的報告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不虛此行,劉政道老人的見解和觀點,讓徐浩東既深受鼓舞,也大受啟發。
第二天,徐浩東來到市行政中心大樓上班,得到的是一個既好既不好的消息。
消息是市紀委書記沈騰帶來的,“浩東書記,咱們的突擊行動取得了巨大的戰果,到今天早上為止,已經有一千五百三十七人主動前來向紀委交代問題。但你可能想不到的是,其中只有六百二十二人是咱們突擊行動里的目標,其余的九百一十五人,是在反腐高壓的震懾下,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或其他人的問題及所在單位的問題。”
徐浩東笑道:“這是好消息啊。”
沈騰卻笑不起來,“我還沒說完呢,現在有三個大問題,一,如何處理這些主動坦白的人,二,如何處理這些人所在單位的問題,三,這些人之所以主動坦白,除了咱們突擊行動的影響,還有一股外力的推動。”
徐浩東忙問:“什么外力的推動?”
“據說是那個名叫正義之劍的網絡黑客,掌握著那些人違法亂紀的線索和證據,正義之劍給他們發了電子郵件,限令他們向組織坦白交代,否則就將他們違法亂紀的資料公之于眾,那些人害怕了,所以才會主動坦白交代。”
正義之劍又重現“江湖”,這也是一個好消息,徐浩東心里這么想。
“老沈,你說的這三個問題,好象都不是問題啊。”
沈騰反問道:“怎么不是問題?這些人的坦白交代算不算是主動的?”
“嗯,老沈你是什么想法?”
沈騰思忖著道:“按政策規定,主動坦白交代問題,可以從寬處理,如果同時交代其他人的問題及所在單位的問題,原則上可以既往不咎,黨紀政紀處罰可以一律取消,當然,觸犯刑法的例外,但也可以從寬處理。”
徐浩東道:“既然有規定,那就這么辦吧。”
沈騰搖了搖頭,“沒這么簡單,對這些人實行從寬處理,需要你我承擔責任,需要市常委會承擔責任,需要求得上級的同意。”
“不不不。”徐浩東也搖了搖頭,“老沈,不用向上級求得同意,也不用你承擔責任,我也不準備召開市常委會議討論研究。”
沈騰吃了一驚,“浩東,你準備一個人承擔這個責任?這不合適,也不好,萬一這些被從寬的人里面,有人再出同樣的問題,上面追究下來,你會有大麻煩的。”
“老沈,我已經想好了。”徐浩東一臉凝重地說道:“根據我的判斷,干部隊伍已是大面積的,至少也是大面積的輕微。咱們當然不能容忍,但是,對有些現象和的人,咱們還是要酌情處理,比方說那些被動式的,咱們可以只解決問題不處理人。老沈,如果不這樣處理,云嶺市的干部隊伍就要亂套了。”
沈騰點著頭道:“我很同意你的關于被動式的這個說法,也很認同你的主張,可是這樣,你個人承擔的風險就大了。浩東,你這是拿個人的仕途在賭啊。”
徐浩東反而笑了起來,“老沈,玩政治,耍權力,有時候是需要冒險的,老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嘛。”
沈騰也跟著笑了起來,“好,那我也下定決心,我跟定你了。”
“你不怕掉了烏紗帽?”
“你市委書記不怕,我也不怕。”
“好。”徐浩東笑道:“這是一件大事,你我二人太孤單了,你回去忙著,我去拉幾個老家伙給咱倆助陣,必要時讓他們為咱倆墊背。”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