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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6章 老部下犯事

  沈騰當然不會讓徐浩東失望,但作為經驗豐富的紀檢干部,他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擔心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不管從哪個方面論,劉昊然都貼著徐浩東的人這個標簽,如果大張旗鼓地查他,有損徐浩東的形象和權威倒在其次,但必定會影響徐浩東的工作,有礙他迅速站穩腳跟掌控全局。

  另一方面,調查干部不能矯枉過正,得按規定的程序進行,沈騰告訴徐浩東,在他的辦案經歷中曾有過這樣的教訓,因為某領導一句話而對某位干部立案,結果查到最后卻發現查錯了,給那位干部造成了一生抹不去的陰影。

  更重要的是,材料上在劉昊然的備注欄里有一個問號,下面還有詳細說明。劉昊然送給郭濤的三十萬元,僅是郭濤口述,并非郭濤親收,而是郭濤的老婆收的。而據郭濤的老婆交代,只記得劉昊然送過三十萬元,什么人什么時候什么地方等細節均已忘記。

  這就是說,劉昊然的問題并未落實,嚴格意義上講,材料上提供的僅僅是一條線索。

  所以沈騰建議慎重處置,讓徐浩東派一個可靠的人,以工作的名義去三興鄉正面接觸劉昊然。

  回到市行政中心大樓,徐浩東坐在辦公室里思忖好久,決定接受沈騰的建議,同時這個可靠的人選也隨之產生。

  一個電話,徐浩東把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夏富麟請了過來。

  “老夏,你先看看這張照片。”

  說著,徐浩東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夏富麟,手機上的照片,是徐浩東在市紀委拍的,內容正是材料上關于三興鄉鄉長劉昊然的內容。

  夏富麟戴上老花眼鏡,就百來十個字的內容,他捧著手機看了兩遍。

  “浩東,這只是線索,不是已經固定的證據嘛。”

  徐浩東拿回手機,先將照片發給夏富麟,再刪掉了自己手機上的這張照片,“所以我才把你找來嘛。”

  “嗯,劉昊然升任鄉長的事,我還真知道一點。”稍作回憶,夏富麟道:“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時任書記郭濤大權獨攬,決定撤換一批干部,正科級副科級合計起來有近百人之多。既有下的就有上的,下面的同志們風起云涌,各顯神通。我當時不負責三興鄉那一塊,但我記得當時三興鄉的鄉長候選人,綜合起來達七人之多,但時任三興鄉副鄉長劉昊然卻并不在候選人之列。”

  徐浩東點著頭道:“這很正常,權力無限,用人有限,當時我倒霉了,劉昊然是我公開推薦過的人,別人當然不會放心地用他。”

  夏富麟繼續回憶道:“但是,大約就在正式確定鄉長候選人的前三天,郭濤書記突然提議將劉昊然列入候選人名單。當然,這個提議順利地得以通過,三天以后,劉昊然順利當選三興鄉鄉長一職。盡管當時議論很多,眾說紛紜,但劉昊然確實干得不錯,口碑上佳,對他的議論也就慢慢地沒了。但是,根據你現在提供的這個線索,根據一般的分析推斷,兩年前劉昊然突然蹊蹺地當選鄉長,確實值得懷疑。”

  “老夏,這正是我找你來的原因。”徐浩東道:“我想讓你明天去一趟三興鄉,什么理由你自己想,你代表我直接找劉昊然談。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劉昊然這個人我比你了解,你不用藏著掖著,當然,也許三年沒見,他真的已經墜落了。”

  第二天是星期五,夏富麟一大早就出門,叫了一輛車直奔三興鄉而去。

  三興鄉是個山區鄉,位于云嶺山邊,離市區八十多公里。

  早上,七點鐘不到,鄉長劉昊然就帶著幾個鄉干部,來到鄉政府所在地三興街的街上。干部們手持火鉗和袋子,撿衛生紙飲料瓶塑料袋等垃圾。干部們彎腰撿拾裝袋,動作熟練而又機械,遠看還真像是拾荒的流浪漢。

  有人嘀咕道:“咱們哪是什么干部,明明就是開著小汽車的清潔工么,”

  劉昊然斥道:“發牢騷的不用干好了。”

  沒人再敢吭聲,鄉鎮干部在權力的等級中的微不足道,但一樣有著強烈的身份感,抱怨是難免的事。

  劉昊然也抱怨,但他只在心里抱怨,雖然只有三十三歲,但作為三興鄉的二把手,當然不能把自己當作普通干部。

  鄉黨委書記吳力軍的決定,劉昊然也得執行。

  三興鄉是副市長楊濤的聯系點,今天楊副市長要蒞臨三興鄉檢查指導工作,隨行的還有市電視和《云嶺日報》的記者,這是宣傳三興鄉的好機會,干部上街打掃衛生也沒什么不妥的。

  從街上回到鄉政府,劉昊然還得親手準備材料,宣傳紀檢工業農業第三產業,還有精神文明建設等等,一樣都不能少,摞起來足有一尺多厚。

  其實,這些材料全都沒有必要,事實上什么也都沒做,就是作假應付檢查,鄉里村里每月賬目公開和政務公開,材料也都是事后補齊,貼出來老百姓看都懶得看上一眼。可假得如此明顯,領導怎么又認為是真的呢?劉昊然也曾經大惑不解。鄉干部一本正經匯報工作,領導也一本正經地聽,領導還會邊聽邊說,這個做得很好,值得推廣嘛,然后還會說個一二三點意見。后來劉昊然明白了,領導當然知道是假的,只不過假裝不知道,總之,所有人都在表演。

  有人把這種現象叫做表演式視察。

  但副市長楊濤很喜歡這種形式,鄉黨委書記吳力軍也善于投其所好,劉昊然不得不努力去適應配合。

  今天早上出門時,劉昊然的額頭磕在門沿上,痛倒不是很痛,額頭上也沒起大包,但心里別扭,總覺得今天不順,有出事的感覺。

  怕什么來什么,正想著時,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是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夏富麟打來的,夏富麟的口氣不淡不咸,要劉昊然馬上趕到三興街外的落馬坡,他在那里等他。

  果然來事了,劉昊然不敢怠慢,匆匆趕到了落馬坡。

  落馬坡,落馬坡,神仙在此也得撲,劉昊然看到一臉嚴肅的夏富麟,心里一陣咯噔。

  “小劉,我是代表徐浩東書記來的,咱們長話短說,你先看看這個吧。”

  夏富麟一開錄音筆,一手將手機遞給劉昊然,手機上有張照片,正是徐浩東昨天發給夏富麟的那張。

  劉昊然看罷,整個人呆住了。

  夏富麟拿回手機,刪掉了那張照片,“小劉,給你一分鐘時間冷靜,然后回答我的問題。”

  “夏,夏部長,這,這怎么回事么?”

  “豈有此理。”夏富麟冷笑了一聲,“這話應該我來說吧。”

  “哎,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劉昊然激動地嚷了起來。

  “叫什么叫,現在回答我的問題。”夏富麟沉著臉問道:“你有沒有給郭濤送過三十萬元?”

  劉昊然斷然應道:“沒有,絕對沒有。”

  夏富麟瞥了劉昊然一眼,“你確認你沒有?”

  “我確認我沒有。”劉昊然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夏部長,我想起來了,兩年前我當選鄉長前后,正好在海州市黨校學習,而且是封閉學習,夏部長,還是你送我們去的,你應該記得吧。”

  “我當然記得。”夏富麟點著頭道:“我還記得那確是封閉學習,為期三個月,但是,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因為這不能證明你沒有給郭濤送過錢。”

  劉昊然問道:“夏部長,你要是給人送三十萬元錢,而且是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會讓別人送嗎?”

  夏富麟搖頭道:“當然得自己親自送。”

  劉昊然道:“那就簡單了,你們再去問問郭濤和他的老婆,他們是什么時候收的錢,然后你們再去海州市黨校,找老師和同學問問,那段時間我什么時候離開過學校。我個人可以保證,那段時間我根本沒有離開過學校,更不可能回過家,也就根本沒有機會給郭濤或他的老婆送錢。”

  “我們會調查的。”夏富麟的語氣冷得象十二月的天氣,“你繼續回答問題,以你所言,你沒有給郭濤送過錢,那么你老婆有沒有這個可能呢?”

  劉昊然苦笑道:“夏部長,我家有幾個錢我還不知道嗎,我老婆是護士,我們兩口子每月的工資加一起不到一萬五,每個月的房貸是八千元,還有一個孩子要養,還得時不時的拿點錢給雙方父母,夏部長,你說我老婆還會傻到借貸三十萬去送人嗎?”

  “嗯。”夏富麟思忖著問道:“小劉,還有沒有這種可能,你的親朋好友里,他們中間有沒有有錢的人,因為某種原因想幫你,而以你的名義幫你送錢給郭濤的老婆呢?”

  劉昊然楞了楞道:“這個,這個還真不好說,夏部長,這種可能我沒法馬上給你答案。”

  “好吧。”夏富麟道:“今天就談到這里,給你一天的自查時間,明天你去找市紀委書記沈騰說明情況。噢對了,徐浩東書記托我帶話給你,一,要端正態度,不要心存僥幸,有問題就主動交代,二,要有受委屈的思想準備,三,這個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徐書記不想跟你見面,也不會接你的電話。”

  說罷,夏富麟揮揮手,上車揚長而去。

  劉昊然僵坐在落馬坡的石頭上,突然起身,發了瘋似的向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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